国子监这一场冬会,因为请柬洒遍整个金陵城,再加上国子监祭酒周大康上书皇帝,要求将所有年纪在十三岁到二十岁,尚未正式出仕的官宦子弟,以及赋闲的王孙勋戚贵胄,全都纳入国子监读书,一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在这之中,最最让无数人议论纷纷,甚至于仔细思量的消息,无非只有两条。
其一,皇帝留了嘉王世子李崇明在国子监读书。
其二,皇帝的独生子,英王李易铭主动提出,要去国子监读书。
消息一出,国子监这场冬会,一时更加受人关注。尤其是当备受越老太爷溺爱,东阳长公主明确表示当亲孙子看待,就连皇帝也多有偏爱的越千秋,也少有地答应了会去参加此次冬会,之前坊间热议的金陵四小公子算是都齐全了,一时间国子监风起云涌。
这天一大早,背靠鸡笼山和玄武湖的国子监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冬会。然而,和往年相比,高大的门前却是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马。
虽说天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雪,也不像北边那样寒风呼啸,可昨日才下过雨,不少地方都结了冰,刺骨的阴寒让大多数人都抱怨个不停。
毕竟,此时等在这儿的都是官宦子弟,落地就安享富贵的公子哥更是不在少数。
而那些家境不太宽裕的官宦子弟,则是各自聚在一起,背地里对那些拥裘抱着手炉的贵公子们冷嘲热讽。不知不觉,两拨人就划出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线。
一拨是家世往往可以追溯到太祖乃至于前朝,父祖始终在中枢有一席之地的世家公子。
一拨是本朝之后才慢慢崛起,出身寒微却通过科举出人头地,或有数代,或只有一两代出仕的所谓书香门第子弟。
当白不凡独自策马抵达时,听到的就是两边冷嘲热讽齐飞,一边讥讽吃的用的都是民脂民膏,一边嘲笑没底蕴读死书,直叫他眉头大皱。他有意策马退后几步,不想掺和这无聊的争斗,却没想到有人竟是突然把矛头对准了他。
“哟,这不是金陵四小公子里的野猪公子吗?成天打打杀杀的莽夫也能来国子监?”
白不凡自打来到金陵之后,因为性格问题,再加上有人故意从中挑唆作祟,他就没交到什么朋友,此时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他下意识地就想一枪扎过去,可手在坐骑旁边一摸,这才发现自己今天是来国子监参加冬会的,来时老管家千叮咛万嘱咐,根本没让他带枪。
他恨得牙痒痒的,对于到国子监读书更加抗拒,顿时想起前几天越千秋送他回去时,对方说的话,一时只觉得这个新交的朋友嘴固然毒,可实在是说的对极了。
“那些家世普通的官宦子弟,一小撮是真的去求学,可大多数是为了结交人脉,到时候科举时能够把握更大。那些世家勋戚子弟,一部分是为了和英王以及嘉王世子之类的王孙搭上关系,看看能不能下注,一部分是为了混日子。”
“所谓教导忠义,学好圣贤书,全都是骗鬼的。既然如此,我们这种两样都没兴趣的,去浪费时间干嘛?”
就在白不凡紧抿嘴唇,打算忍一忍的时候,他只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算成天打打杀杀,总比和个弱女子似的,吹一点风就抱着手炉直哼哼来得好!”
这个声音嗓门极大,一时间国子监大门口这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时间立时安静了下来。随着大多数人的目光转向了声音来处的方向,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那边厢骑马过来的一群人。
在这等阴冷的天气里,从为首的那个俊秀少年,到后头的每一个人,全都不曾身着大氅或是皮裘,而是清一色的黑色金边襕衫,甫一露面便有一股雄武之势扑面而来。
“是越小九!”
“是公子千秋!”
“是那个蝎子王!”
以越千秋的耳力,他如何听不到这些窃窃私语?他毫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这才哂然一笑道:“哦,刚刚我还说错了。就算是大多数女人,也不会抱着手炉在国子监门前对人说三道四。要知道,没有你瞧不起的莽夫打打杀杀,难道靠你这弱鸡的身体去和北燕打仗?”
白不凡只觉得越千秋这话全都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竟是情不自禁地策马徐徐倒退了几步,直接混到了越千秋那群人中间。见身边那些自己不太认识的人大多冲他善意地打招呼,而那个刚刚嘲讽自己的家伙想要理论却被人使劲拽了回去,他不禁越发觉得越千秋厉害。
眼见无人敢出头,越千秋这才旁若无人地和白不凡打招呼,随即笑吟吟地把自己带来的一群人一一介绍向他做了个介绍,又把他介绍给了其他人。
面对这样的情景,再加上之前白不凡上门挑战却被越千秋击败,而后在长公主府呆到傍晚才回去的传闻,还有谁不知道,所谓的金陵四小公子中,白不凡竟然已经和越千秋混到一块去了?
“余兄,这越小九越来越嚣张了。上次还有人说,这所谓的金陵四小公子就是他编出来的,那些绰号贬低别人,还不是为了抬高他自己……”
“闭嘴!”
玉树临风的余长清没好气地打断了此话,随即冷冷瞅了一眼那个揶揄白不凡不成,反被喷得狗血淋头的倒霉鬼,还有那个试图撩拨自己的家伙,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是坊间无聊人的无聊话而已!自己蠢,别当别人一样蠢,越小九什么人,会认为蝎子王是抬高他?”
见余长清拂袖而去,周边想要交好他这位余家大少爷的人顿时讪讪的。
好在就在这时候,有人嚷嚷了一声国子监开山门了,又有人大呼小叫,说是嘉王世子来了,紧跟着又是英王殿下来了,一时间四面八方乱成一团。
而趁着别人忙乱的当口,越千秋伸手做了个手势,他这儿十几个人立时收束了队伍,竟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国子监大门口。随着一行人动作整齐划一地跃下马背,最后的两个伴当便上来把这些训练有素的坐骑聚拢了来。
“别在这儿和其他车马挤在一起,你们在附近找家客栈寄放马匹,一路上做好记号,然后在那儿等我们就行了。等我们出来之后,就自己找过去。”说到这里,越千秋就笑眯眯地对其他人说,“怎么样,不介意回程的时候咱们大家比一比各自的脚力,看谁先到客栈?”
白不凡见众人立时起哄似的答应了下来,有人甚至提出了彩头和赌约,他就知道这些人和自己一样,没一个乐意在国子监读书的,不禁也高高兴兴附和了几句。在这种轻松的心情感染下,他不知不觉就跟着越千秋一行人进了国子监。
可才进去没走多远,众人就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堵在路中央,满脸的傲气。
还不等有人开口,那白衣少年就昂着头喝道:“你们不懂礼仪吗?国子监乃是文翰清华之地,哪有你们这样胡乱着衣,不敬圣贤的!看看别人穿什么衣服,你们穿的什么衣服?立刻回去换一身和你们父祖品级相符的礼服来,否则今天的冬会你们就不用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