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族人到齐,已是天色微明说到齐了,其实有些绝对了。毕竟还是有些远在外地为官谋生者无法及时赶回,也有些个老得走不动道、病得下不了地的族人只能告假。
而且还有一位,陆阀副宗主陆仙,居然也没有露面。陆阀唯一的大宗师,堂堂副宗主居然缺席年终大祭,陆阀面上自然不好看。陆尚也派了陆修、陆信、陆侃等人轮番去请,却都吃了闭门羹。
最后陆尚只好亲自出马,却依然惨遭陆仙拒绝这下陆尚品出了些滋味,明白是陆仙已经预料到将发生些什么,打定主意不愿趟这浑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人家已经是一心问道的半步先天,哪还在乎凡夫俗子们说什么
无奈之下,也只好当这位超然物外的副宗主大人,恰好闭关静修,无法出关
。
卯时一到,三畏堂大门终于缓缓敞开,陆尚一身银色祭服,在陆仪的搀扶下出现在祠堂门口。
待众人朝阀主行礼如仪后,陆尚便引着一众族人进了宗祠,在列祖列宗的神主前分昭穆排班立定,祭祀便正式开始了。
陆尚担任主祭,大长老陪祭,陆仪担任司仪。各位执事献爵捧香,陆柏、陆松、陆林、陆云等晚辈展拜毯,守焚池。两旁身着青衣的乐班奏起雅乐、唱起颂歌。
袅袅香烟中,陆阀子弟齐刷刷跪地,看着陆尚向祖宗灵位恭敬上香、进献三牲、然后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祝文,最后焚烧祝辞,酹酒三爵。
接着,在陆仪的指挥下,陆阀子弟一拜、再拜、三拜,拜兴毕,祭奠仪式便完成了。但族人们起身后并不会离去,他们还要列队到祖宗灵前领取胙肉。
分胙肉时,由几位长老持刀,将整片整片的烧猪肉,切成一条一条,凡陆阀子弟、人人有份。领到胙肉者也不能先行退去,要等最后一个族人领完了,一起向祖宗叩首谢礼后才能有序离去。
很快,老一辈的都领完了胙肉,该轮到陆修、陆侠这仁字辈的一代,进祠堂去领了。陆信进去祠堂,先跪地给祖宗磕了头,然后又向大长老磕头,将一个白瓷盘子高高举过头顶。
陆问冷笑看着陆信,狠狠一刀剁在案板上,刀尖一挑,便将一块胙肉挑进了陆信盘中。
“多谢大长老厚赐。”陆信笑着道谢一句。
陆问这才注意到,自己一不留神,给陆信划拉下好大一块,足足比给旁人的胙肉大了一倍。不由气得鼻子一歪要知道,胙肉的大小厚薄可是有讲究的,越厚越大说明在族中的地位越高。往年大长老都是仔细划分给每个人的多寡,以示远近亲疏,今年他有大事盘算,哪有心思细究这个,却没想到让陆信捡了便宜。
“哼,好好吃吧。”陆问还没说话,身边帮他割胙肉的一个长老冷笑起来。“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是啊,下次就不一定能吃到大长老分的胙肉了。”陆信模棱两可的应一句,便不看大长老等人的目光,起身走出了正堂。
“嚣张”几个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长老陆问却不动声色。直到仁字辈的最后一个陆仲,进来领取胙肉,排在他后面的便是陆柏、陆云等木字备的孙辈时,大长老才将手中餐刀递给旁人,接过手下奉上的白巾擦净手上的油,便和陆仲肩并肩往堂外走去。
“老十六,待会儿就看你的了。”陆问深深看一眼陆仲,眼中满满都是期许。
“大长老放心,除非有人能恢复我一身修为,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陆尚的。”陆仲深吸口气,闷声说道。
“不错,要的就是这股气势。”陆问满意的点点头,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便拉着陆仲在正堂前的月台上立定,将满院子族人的目光齐刷刷吸引过来。
这些人里头,只有极少数知道今天有好戏上演的。大多数人都还蒙在鼓里,看大长老忽然连胙肉都不分了,拉着废了十来年的陆仲,黑着脸站在那里,仿佛要兴师问罪一般。众人不由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大长老这是要干什么祭祖没这一出啊”
“听说前日,陆仲忽然遇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八成就是了,不过谁会跟一个废人过不去啊”
陆尚在正堂中,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陆问的举动,然而此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冷眼观之,心中暗暗祈祷陆云的大话可以兑现了
“诸位宗亲”陆问清清嗓子,院中登时安静下来。
“想必不少人已经听闻,前日在朱雀大街附近,有族人遇刺一事了吧。”只听陆问高声说道:“此时,本当由观风院和绳愆院共同侦办,然而两位执事视若无睹,长老会只好按例展开督查,结果令人不寒而栗”
顿一顿,陆问运足真气,调门又陡然提高几分,石破天惊道:“那下令行刺之人,居然是本阀高层”
“啊”一石激起千层浪,三畏堂内外登时喧哗震天。
“怎么会这样呢”族人们惊呼连连,同族相残素来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更遑论肩负保卫族人重任的阀中高层了
“是谁,居然敢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大长老快说,今天我们就在祖宗面前活剐了他”
根本不用人煽动,族人们便已是义愤填膺,纷纷喊打喊杀开了。
祠堂外的旁系部曲也听到三畏堂中的异动,可惜家丑不外扬,很快便有人出来,将祠堂大门紧闭,留下外头的人们面面相觑。
这下,就连对陆云父子信心十足的陆修,都有些脸色发白开了。他没想到大长老居然狡猾若斯,以刺杀案开头,点出众执事不作为,然后以长老会的监督权做背书,悍然宣布是阀中高层指示刺杀同族。
如此一来,阀主和他们这些执事,就全都没有发言权了。话语权被大长老牢牢抓住,还不任他信口雌黄何况人家还有铁证在手
反倒是陆尚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似乎事不关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