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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7 教你一些知识

    天海拊掌而笑,说道;

    【善待民众,真说得太简单了,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这话古怪。那我还要做些什么?】

    【成为天下人!】

    南光坊天海答得太过干脆、太过随性了。

    伊达政宗心中震动,道:

    【天下人?。。。。。。等一下!我问你:天下人与征夷大将军有何不同?】

    心中急切,他连【大师】也不叫了,直接就用上了【你】。

    【征夷大将军不过是头衔而已,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而天下人就不一样了,天下人是承受天命,来为天下之人造福的人,为天下之人减轻负担、赈灾救施、兴利除害,从而始终躬身实践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让天下之人得以用欢笑度日,心中始终有天下之人,并被天下之人推崇之人,才称得上是天下人。】

    南光坊天海说到这里,瞧瞧伊达政宗的脸色,又道,

    【美作守若是三五万石的大名,也就罢了。以大人如今这般尊贵,而且还存有夺取天下之心,而过没有这个成为[天下人]之心的话,将来即便上位了,恐怕也会成为天下之人眼中的祸害!】

    伊达政宗被说的哑口无言。

    这个人果然是个不凡的僧人,以自己师父的好友的身份,竟毫不留情地评说美作守的信仰!

    【如何?】

    南光坊天海又问道。伊达政宗甚为焦躁,

    天下人和征夷大将军两个称呼,通常都是相提并论,可先前他并未仔细考虑过【天下人】,也从未想过要成为【天下人】。

    祖父的信仰、父亲的信仰、左月斋和不入斋等老人的信仰还有自己师父的训诫,都不止一次的提醒他,作为大将军教信徒,要心中有天下,但他却始终没有听进去

    但伊达政宗笑了:

    【我本以为天下人和征夷大将军是同一个意思,原来竟是错了。】

    【不!】

    天海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说天下人和大将军两个词合二为一的想法有错。我是说,像美作守这般尊贵之人,心中只有成为大将军的愿望,却没有把天下装入心中的愿望,那是大大的错误。】

    【哦,原来如此。】

    【征夷大将军在平安时代就有,在战国时代也有,但是,天下人却不会常有。仅仅只是把夺取天下视作愿望,并不足取。】

    【大师言之有理,政宗受教了。】

    伊达政宗低下头,郑重其事的对南光坊天海施了一礼,这一刻,他对天海完全是心悦诚服的。

    【我们接着说,如今四海之内,七道之中,有信仰神佛的,也有一心信仰洋教的人,更有连宗教信仰都没有,或者只[信仰]钱和权的浅薄之人。。。。。。】

    【哈哈,大师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呵呵,美作守大人何出此言呢?我绝无此意,只是希望,大人如果有夺取天下的想法,就不要和天下之人冲突,眷顾众生,怀宽恕之心。。。。。。】

    【我有些明白了。】

    【有些明白?嘿!不错,我还以为你会被我的说教给弄得昏昏欲睡呢。】

    天海的语调带着欣慰,又有几分调侃。

    【天下人乃天地之人,大将军则是天皇陛下给予天下人的头衔,从这种角度而言,这两者又没有矛盾,但可惜的是,除去那些贤明的将军,很多将军都是碌碌无为,只顾着享乐,却忽视了天下之人的想法。。。。。。一旦大人也有此心,便不能治天下。由了生,由了死,一直到寿终正寝为止,都要不厌倦,不松懈。如此一来,美作守才能成为天下人。】

    天海突然变了语调,伊达政宗的目光逐渐明亮起来。

    天海却一语道破,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可怕的眼力吗?

    【我们如今所面临的世道。。。。。。嘿。】

    南光坊天海突然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这让伊达政宗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今的世道,完全是乾坤倒置,阴阳不行的!智者欺骗愚钝,富庶虐待贫苦,强豪弃弱者不顾。。。。。。彼此只剩下怨恨。怨恨可以产生什么?会招来什么?只有乱世!这些,美作守大人即便年轻,恐怕也深有体会了吧,您是要做[拨乱反正]的大将军,还要一个人独享天下,做自己一个人的大将军?】

    伊达政宗瞪大眼睛,默默注视着天海,好大工夫说不出话来。天海要伊达政宗认同每个人的存在,不断的提醒他天下的人才是他统治天下的根基,却又不断冲击着他的信念,让他的内心产生动摇。

    仔细想想,这个和尚真是无礼,语气也太过分了一些。

    可是伊达政宗没有生气,觉得天海完全说中了自己的心思。

    如什么洞察一个人的好坏以及贤愚与否,伊达政宗早就有这个能力。

    世间有谨守规矩礼仪,却内心粗暴的人,有聪慧能干,却不敢疏忽的人,有诚实刚直的人,有轻薄严酷的人。。。。。。可是这个叫天海的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他却看不出来。

    天海有时能遵守规矩义理,说一些让他感到无比深刻的箴言,有时却又傲慢,摆出一副瞧不起自己的志向的样子。

    有时诚实,有时又令人觉得言语粗暴。这种千变万化,便是因他过去也有类似的经历?

    【恕我直言,大师,能个问题吗?】

    【你我都聊了这么叫了,不必见外,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您以前是个武士吗?】

    【是的。】

    【恐怕不只是个武士,您恐怕也做过领主吧?】

    伊达政宗对天海的过去经历越发好奇。

    【不只是领主这么简单,我过去还曾经做过大名。】

    天海面不改色的说道。

    【大名?】

    【是的,全盛的时候,还一度做到过国主的位置。】

    伊达政宗端起一个茶碗正在喝水,当听到【国主】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口水全给喷了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喝水的时候,出于礼貌,脸没有正面对着正在说话的南光坊天海,而是旁边的真田信繁,所以这一口茶水,便准确无误的喷到了后者的脸上。

    真田信繁顿时就毛了!

    【混蛋!你做什么?!】

    真田信繁擦了一把脸,愤怒的半跪起身,双手握着腰间的武士刀,做出一副随时都要拔刀的姿势。

    他是真的怒了————

    比起自己的师父,真田信繁对伊达政宗完全没什么好感。

    虽说伊达政宗南征北战,威名赫赫,但这在真田信繁看来,完全没什么了不起,完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等到像明智小五郎这样真正有水准的兵法名家到来的时候,伊达政宗十有ba九是要跪的。

    而且,真田信繁拜在南光坊天海(明智光秀)的门下,所以在感情上,他也支持着自己的【师兄】明智小五郎,对伊达政宗,他始终有一种强烈的敌意。

    而且,最让真田信繁受不了的是,眼前这个家伙,明明打了败仗,竟然还一副不可一世的狂妄样子。

    打了败仗,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消停一会儿,可你竟然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的,在那张口闭口说什么夺取天下,这不是恬不知耻吗?!

    所以这一刻,真田信繁有一种强烈的念头————

    把伊达政宗摁在地上,狠狠地暴揍一顿!

    看到真田信繁似乎有大人的冲动,南光坊天海喝止了一声:

    【源二郎!坐下!美作守大人不是成心的,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

    伊达辉宗也急忙躬下身子,向真田信繁道歉。

    【抱歉抱歉,我刚才呛到了,所以。。。。。。请您原谅!都是我的错!】

    【没事没事。。。。。。】

    师父既然发话了,对方也道歉了,真田信繁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放开拔刀的手,坐下。

    倒是一直都不说话的虎哉禅师,看着伊达政宗的动作,心中有些欣慰————

    伊达政宗就是那种【千错万错,就我没错】的人,现在竟然懂得认错了,看来也进步不少嘛。

    【我们接着聊吧。。。。。。美作守大人似乎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些怀疑啊?】

    【倒不是说怀疑。。。。。。大师还曾经做过国主?】

    【是的。】

    【那可否告知一下,您在俗家的名讳呢?】

    这里要多说几句。

    领主、大名、国主是并不完全一样的概念。

    领主的范围最广,凡是有领地的,从数十石到数百万石,甚至千万石,都包括在内,也就是说,凡是有领地的武士,都可以称为领主。

    大名的上限和领主差不多,但是下限却是比较高的,织田幕府规定,只有领地达到一万石的,才可以称为大名。

    国主的范围就更窄了,理论上而言,国主基本上都是大名,但大名不一定是国主,因为国主的领地往往超过一万石甚至数万石,数十万石。在历史上的江户时代,能被称为国主的,都是卓有实力的强藩,而像狭山藩、岸和田藩这样领地只有一万石的小藩,则与【国主】的称号无缘。

    天海正想说什么,虎哉禅师突然开口道:

    【政宗,不要这么没礼貌,天海大师的过去经历,你不需要知道。】

    【知道了。】

    天海把嘴闭上,而伊达政宗,也不打算再问下去了。

    心里却对天海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难道他以前真的很了不起,那为什么现在会是一个和尚呢?而且还是云游僧?

    【我们接着说吧。】

    人与人的间,若不能一见如故,就不能相交一生。

    这一点,天海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他决定直击伊达政宗内心。

    可是,伊达政宗竟没有不快的感觉,实在奇妙。

    【哦。】

    伊达政宗也逐渐虚心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眼前的和尚,越来越敬重。

    【所以说,人的心即天地,人心乃是将天地和人联成一体,美作守,你可明白?】

    【哈哈,大师的话真是深奥。】

    伊达政宗笑了起来,天海也笑了。

    【毕竟是诚实的人,姑且作此想吧。】

    【姑且。。。。。。这么说,还有深意?】

    【这就叫做天人合一。】

    【是,有理。】

    伊达政宗已经陷入面对老师的感觉中,频频点头,

    【我曾受师父严训。师父说,碰到困难时,要心中无物,这样,道理便会显现,便能心领神会了。心中明澈无物,便可通神明的心。】

    【对!】

    虎哉禅师笑道,

    【政宗你记得很牢嘛。。。。。。但是呢,现在和那时不一样了,作为天下人,应超越[心中无物]的境界,此后要走在它前边。】

    【前面?可否细说一下,我听不明白。】

    【这是来自唐土的学问,按照《易经》的理解,[有][无]相对,但因为它超越了最初的无,因此也非一般的相对。一般的相对,是敌对,是争斗,最多只能破邪显正,结果会留下怨恨。愈是将有无对立,怨恨就愈深。。。。。。可是,现在不一般了。】

    【能否详告?】

    【比如,这里有木头。】

    禅师指了指禅堂的建筑,说道。

    【木头。。。。。。】

    【有木头,就必须有钉子。木头与钉子,便是相对。木头与钉子,相辅相成,建造出了禅堂。。。。。。悟出这个道理,便已进了一步。美作守大人在某些方面,已经悟到了这些,例如,像天海说的,悟出君臣的道,从而体恤家臣。。。。。。可是,若对方是败军之将,就有些行不通了。】

    【师父。。。。。。】

    师父在这个时候提起关白,伊达政宗一脸苦涩地坐在榻榻米上,他正因此而苦恼。

    他就是因为打了败仗,而被迫下台的,这其中充满了苦涩,到虎哉禅师这里来,就是为躲避外界的嘲笑和鞭挞。

    难道师父不明白他的心情?这应是无心的言,但还是令伊达政宗相当不快。

    【哈哈,】

    一旁的天海又笑了,

    【提起战事,似乎让大人很是不快啊。木头与钉子,可以建造屋子。而作为敌人的明智小五郎,和美作守大人这样的人,都很想给对方找麻烦。若是我,就会借此奇缘,发现世上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伊达政宗叹了一声,勉强盯住天海。天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伊达政宗叹道:

    【这个世上最珍贵的物是。。。。。。】

    【当然是万世太平。】

    【这正是我所期盼的,但似乎离我很远。】

    【木头与钉子,钉子与木头。】

    天海道,

    【不能只想到破邪显正。如此一来,争执就会加深。美作守大人既向越后出兵,触犯了幕府的利益,明智小五郎身为幕臣,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美作守在这里打仗,明智小五郎肯定也会来到这里。为了天下,美作守大人和明智小五郎以及幕府必须和睦相处。请认定这个道理。若能如此,就没有怨恨,也没有憎恶,而是造福天下苍生。】

    伊达政宗双眼光芒闪烁。

    正如天海所说,他与明智小五郎二人当前并无冲突,甚至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但是意见相左,持刀相见便难免。

    【种子不能自己发芽,要经过大地的孕育。请将这个天下视为大地吧。地有肥沃,也有贫瘠。这意味着,或许天下并非上好的土地,可若因此而任由种子腐烂,却是最为愚笨。这又是一层。。。。。。】

    【哦,我伊达政宗是什么样的种子?】

    【我知道,大人还有那明智小五郎,都是太平的种子。】

    【哦。】

    【话有些过了。或许大人早已明白。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回,伊达政宗是真正心悦诚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