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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左右为难

    井伊直弼的话音刚落,场间陷入了沉寂。

    御用部屋正厅所坐的,都是诸藩大名中的佼佼者,很少有看不清此间现实的,甚至一些地方与天朝、荷兰有贸易联系,并非全然不知道当今世界的变化。即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上一次四艘黑船出现在江户湾,那效果也足够震撼了。

    挡是肯定挡不住的,更不要说打……现在幕府及各藩,百石左右的安宅船都算是“巨舰”了,且数量还不多,怎么与对方的远洋炮舰对抗。

    “虽说米国人船坚炮利,但到底只有数艘舰船,顶多千数兵士,我等还不至于惧怕,但请幕府能准许废止参觐交代,以便诸藩大名坐镇四方,定能抵御外寇。”有另外的声音传来。

    “断不可行!参觐亦是祖制,不可废除。”提出反对意见的仍然是德川齐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阁下只会喊‘不行’和‘祖制’吗?”井伊直弼再次挖苦道,但紧接着话风一转,“不过,参觐交代为幕政之基石,确实不能废除。尔提此建议居心不良,就不要参与今日的议事了,自行退出去吧。”

    通过纸门映出的影子,太一看到一人身形惶恐、颤颤巍巍退出去了正厅。

    “在此事上,荷兰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吗?毕竟它们可是独享与我贸易两百余年。”阿部正弘问道。

    “此事,我已令长崎奉行与荷兰商会会长亨德里克密谈,对方表示无能为力,米国在法兰西帮助下战胜宗主国英吉利虽不足百年,但国力之盛,在西洋诸国中亦属前列,荷兰无意与之冲突。”井伊直弼解释道。“而且长崎奉行奏报,观荷兰人之做派,似乎有促成我开国的意思。”

    见阿部正弘听后沉默不语,井伊直弼可能觉得自己反馈的全是坏消息,在此场合有些打击自家人士气的嫌疑,因而又抓紧补充道:“不过荷兰商会方面听闻幕府有意在长崎设立学堂,招揽人才学习西洋航海术,表示愿协调国内向学堂捐赠一艘万石蒸汽舰,并派遣教官提供教学。另,佐贺藩、萨摩藩等九州地区外样奏请,将出资购买荷兰战舰……”

    “这些是远水,解不了近火。”阿部正弘强调道。

    “为今之际,应加强江户城防,以防备米国人作乱,举国上下当团结一致。”德川齐昭说道。

    “水府老公说的是老成持重之言。”阿部正弘声音里有些颓废,“在座的代表着天下诸藩,如何应对,都表个态度吧。”

    最后的“表决”有些让太一哭笑不得,大部分参与表态的大佬表示应循祖制,反对开国通商,但对于如何应对咄咄逼人的美国舰队,都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空话套话倒是讲了不少。

    德川齐昭甚至觉得不应理会美国人,就使一个“拖”字诀,让美国人自己知难而退。

    以井伊直弼为代表的部分藩主则持积极态度,认为当凭借此机会推动开国,与西洋诸国通商贸易。

    最终讨论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阿部正弘只得遣散了众人。

    待正厅内的大名们离场,阿部正弘迈步来到了御用部屋的侧间,在旁听的众人面前露了个面,勉励众人配合好工作。

    阿部正弘也仅仅是说了两句场面话便离开了,不过太一看侧间内的众人倒是一派感激涕零之太,似乎觉得自己真的马上要飞黄腾达了一般。

    “内阁首辅”离开后,便有具体负责各项事务的旗本前来领走场间的“临时工”,安排讨论或处理具体事务。

    中岛三郎助没有获准进入本丸,早已经返程了。带太一离开的是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对这位大人,太一说不上陌生,毕竟是中岛三郎助的顶头上司,前次马休·佩里来江户时,便是这位代表幕府方面接待的,太一作为随行翻译,为这位义务劳动了一翻。

    “刚才虽说诸位大人们没有讨论出个统一意见,但所料不差的话,阿部老中应当是会先收下国书了。”作为直属幕府的远国奉行,户田氏荣虽说仅是旗本身份,但比诸藩大名们更能探到“首辅”的心思。。

    “中岛说你熟悉西洋事务,那么你觉得,如果幕府方面在收下米利加国书后,不作回应执意拖延的话,对方是否可能知难而退。”户田氏荣一脸的愁苦,带着太一出了御城后,在河边驻足,毫不避讳太一年少,语气竟十分诚恳的询问道。

    太一则是反问:“阁下觉得我等与天朝相比,如何?”

    “哎!”户田氏荣叹了口气。

    太一有些奇怪,怎么这位表现得比阿部正弘还苦闷,对于一个幕府中层官员来说,完全不至于。

    户田氏荣接下来的话,却是解答了太一的疑惑:“也好叫你知道,阿部老中实际上在今天上午已经与我谈过了,一旦决定受书,仍由我负责。这可是开了幕府锁国二百余年以来的先例,实在是耻辱异常,叫我如何面对岛内上下。”

    太一有些不太能理解此时人的想法,在他看来,代表岛国接受美国外交文书,促成开国通商,怎么看也是要载入史册的,怎么到了户田氏荣这里,好像是受罪一般。

    户田氏荣没有再解释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太一自行离去。

    第二日,中岛三郎助再次到音羽川座的剧场,找太一对接事务。太一便借此机会对户田氏荣昨晚的表现提出了疑问,中岛三郎助解释道:“实际上户田大人接到这项任务后,便有了辞官地打算,如果幕府不允地话,他已经做好了切腹的准备!”

    “哈?”太一有些傻眼,这是哪跟哪啊。

    中岛三郎助看上去忠厚木讷,但也是在幕政体系中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了,对此事看得倒是通透,直言不讳地对太一解释道:“受书这事不复杂,但不论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如果幕府顶不过米国压力开国,怎么和岛内交代,便要丢出去一个替罪羊,作为接受国书地当事人,中岛大人肯定会被丢出去,届时不死不足以平民愤;如果幕府顶助了米国压力继续锁国,作为接受国书地当事人,中岛大人又成了软弱地代表,幕臣中可能知道他地难处,四民可不管这些,必然受到岛内唾骂。反正没有好下场,倒不如早死早超生,还能留个拒受外夷国书的形象,保全名节。”

    听中岛三郎助地分析,太一突然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再举一反三来看,阿部正弘昨夜召开毫无营养的议事会议,可能也是陷于这种尴尬地境地的无奈之举,在浩浩荡荡的开国“大势”面前,他似乎怎么做、怎么选都是错的,干脆拉更多的人一起背锅、趟浑水。

    不论幕府是否批准户田氏荣辞职,浦贺奉行所已经领命,开始筹备接待米国使节的任务,即使江户的部分人还被蒙在鼓里,但多少也莫名感受到了这份紧张。

    伴随着愈来愈明显的紧张气氛,新的一年悄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