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有雁信传于彭蠡之畔。
连日以来每天往返于城外军营跟城内之间的于琦,忽然宣布要回新寓县看一看,郡府对外的说法是:府君要带新妇回乡祭祖。
这很合理不是吗?
至于府君的船队在离开南昌渡口的时候是不是夹杂了几艘小船,谁会在意呢?
当于琦的船队抵达新寓渡口的时候,许久没有出现过的于伍已经带人封锁了整个渡口,从船上下来之后,给几位族老及陆筠做了介绍之后,于琦却并没有携手陆筠离开,反而站在渡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很快,随着大船们离开锚地,让出泊位,几艘小船轻盈的驶入,而于琦也随之上前,伸手将从小船中跳上岸的十几个衣衫褴褛、须发凌乱的“野人”接住,并毫不忌讳的给与他们拉手、拍肩等以示亲密的举动,随后更是跟他们携手步入县中。
于氏宗祠重地,于琦携陆筠拜祭过列祖列宗之后,便陪着诸位族老、耄老在宗祠中聊天,询问收成如何、嫁娶几多?新生几何,正聊的开心,于伍领着几十个于氏族人步入宗祠之中,其中大部分于氏族人都或手提、或肩抗着沉甸甸的麻袋、木箱,唯有十几个须发微湿、一看就是刚刚梳洗打扮过的族人是空着手的。
“族长,主母。”
见礼过后,于琦便迫不及待的道:“八叔,快把你们这一路上的见闻说给我们听听。”
这些人,便是一年多以前,于琦刚刚率领于家在新寓安定下来后,组织的一支百人规模的商队,目的是一路南行,前往交趾刺史部日南郡寻找传闻中能一年两熟的稻种,并绘制沿途所经过的路线。
商队一路南行,按照出发之前于琦介绍的大致路线顺利出了豫章进入交趾刺史部后,便开始了艰难的旅程:离开豫章后的第一站是交趾刺史部的南海郡,这个祖龙所置的天下第一批郡制;而从海南郡想要抵达交趾,却要横跨整个交趾刺史部,一路上所经之崇山高谷、险滩密林不计其数。
所幸他们还有于琦的指点,按照于琦指出的大体路线,他们找到了时称郁水的岭南第一大河,沿着郁水一路东行,又转向西南之后,终于抵达交趾。
抵达交趾之后,通过时任豫章太守朱皓的关系联系上朱皓的弟弟,现任交趾刺史的朱符,并在朱符的支持下,分遣人手前往九真郡、日南郡这两个大汉朝最南边的郡中,寻找传闻中可一年两熟的稻种,以及于琦吩咐收集的没见过的种子、种苗。
前后历时一年有余,中间经历的艰难险阻不计其数、难以想象,从出发时的百人队伍,到返回后的十不存一便可见一斑。
所幸他们这一路上的苦没有白吃,那些逝去的族人也没有白死,此时被族人们小心翼翼的放在地面上的一个个麻袋、箱子,便是于琦梦寐以求的种子。
“族长,幸不辱命,这几口麻袋里装的,便是我们在日南找到的能够一年两熟的稻种。”
在八叔的介绍下,于琦上前解开一个麻袋的口子,掏出一把暗黄粗糙的稻粒,闻了闻、捻了捻,又挑出一粒,用指甲轻轻剥开,露出里面洁白的米粒。
看着手中这颗颗粒饱满,长度大小与新寓良田所产之米粒相差无几的米粒,于琦不禁有些嫉妒那片肥沃的土地:食物充沛、全年无冬,就算不用耕种也饿不死,若是百姓再勤劳一些……
“那里的百姓甚是懒散”,在于琦浮想联翩的时候,八叔也在介绍他们的所见所闻:“除了林邑城周边有一些还算规整的田地,其余的田地都没有人伺弄,当地的百姓大多都是把种子随意的撒在田中,不耕、不锄、不肥、不灌,任其生长,收多少全看天意。”
“第二茬就更过分了,第一茬的时候好歹还撒点种子,第二茬他们连种子都不撒,收第一茬的时候顺便把一些稻子留在地里,任其倒伏、脱落。”
说到这里,八叔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们甚至连把稻粒薅下来撒地里都懒得动!活的还不如个猴子!猴子过冬的时候还知道存点干果!”
“懒得出奇!”
种了一辈子地的八叔想起在林邑见到的场景,想到那些整日里不知廉耻的躺在树下不事生产、混吃等死的“野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于琦轻轻拍了拍八叔,笑呵呵的道:“不气不气啊八叔,好不容易回来了,正是要享福的时候,可别把身子骨给气坏了啊,不值当不值当啊。”
“这些稻粒,得有七八百斤吧,八叔你能收到这么多稻粒,费了不少劲儿吧?”
“那可不,全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啊。”
八叔的话引得堂中众人大笑,笑过之后,于琦便吩咐族人把这些稻粒晾晒一番后妥善保管,待明年在族中划田试种。
除了麻袋里的稻种,八叔还从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搜集了一些他没见过的植物,并在询问过当地人之后,有的是带回了种子,有的则是带回了种苗。
种苗怎么带?
分生、扦插,各不相同。
在箱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一卷厚厚的帛布,上面简单粗略的勾画了一些山川地理——却是八叔他们沿途经过的路线。
有了这个,于琦就能组织起第二批次的商队,甚至可以通过榷场,联系各个豪商,组成一个联合商队,共赴交趾。
为什么不把持商路搞垄断?
于琦不是商人,他的第一目的从来都不是赚钱,而是要通过商路,加强跟各地豪商之间的联系,促进豫章跟各地的经济往来、增加自己的军资储备;同时通过跟岭南各郡的生意行为来加强与岭南的联系,将自己的影响力延伸进岭南地区。
一边将布帛收起,于琦一边在思考怎么利用这条商路最大化的增强自己的实力,想了想,于琦还是决定回南昌找孟建商量一下。
许久没有回新寓了,于琦这次回来,便决定在新寓多待一段时间。
虽然于琦人在新寓,但目光却时不时的注视着江东地区的两块战场,自前番受挫以致丢城失地、损兵折将之后,孙策跟周瑜始终没有大的动静,这让于琦有些担忧:不管是孙策也好,周瑜也罢,可都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他们之所以憋了一个月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他们在酝酿更大的动作。
足以让他们破局,甚至翻盘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