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颤巍巍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惊慌失措,六神无主道:“漏了!漏了!夫君!怎么办?怎么办啊?夫君!”
杨凡侧头一看,见地上一片水迹,显然是羊水已破,重伤之下遇分娩,雪上加霜寒加寒。纵使平日如何的沉着冷静,事情降临在至亲至爱身上,杨凡也会不知所以,抱着程青,听天由命,毫无树建。
程青哭泣道:“师傅说过…我能给你…生儿女的,他不会骗…我的,为什么…会这样?我还没…爱够你呢,我想要…孩子,我想…要你。”
杨凡抱着程青,轻轻摇晃,血水从眼中流出,轻声道:“你会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程青咬紧牙,“啊”的一声大叫,捏着拳使劲用力,却只是加快了流血。
杨凡有心阻止,却并未开口。
曈曈不用交代,乖巧跪在杨凡身前,掀开程青的裙摆。
在这用生命生命,制造奇迹的时刻,天下的女子们多半咬牙切齿,面红耳赤,不遗余力,最易屎尿并出,身不由己。空气中很快散发出屎尿的气息,这是女子顺产时一般会遇到的无奈事,
生命接近死道,香道接近臭道。杨凡哪里会觉得臭,可心止不住在抽痛。
习武之人身体健硕,顺利产子本无意外,现下却是激战力竭尽之后、受伤未愈之况,荒郊野外毫无条件,程青这是回光返照,只为奋力一搏。生好了,子存娘亡;生不好,一尸两命。
杨凡环着程青的脑袋,顺势将手臂塞在程青嘴里,护其牙龈。脸贴脸,手捂手,心连心,只恨只是不能替她分担痛。
拼力了一阵,程青突然身体一顿,呼吸逐渐出多进少,眼神慢慢涣散,轻声道:“夫君!你在哪?杨凡!我……看不到你了。”
杨凡看着近在咫尺、脸庞相贴的程青,心痛难当,明明手臂上鲜血淋漓,少了一块肉,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曈曈跪在旁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杨凡贴着耳朵轻声道:“我在,我一直都在。”
程青:“孩子出来了没?”原来是失血过多,精力耗尽,五感渐失。
杨凡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曈曈,轻声道:“是个小子,白白净净的。”
程青咧嘴轻笑,“真好,啊,怎么…回事?额头上的…光真亮,身体…好轻。”
杨凡血泪汩汩,精气流逝,只片刻功夫,头上的秀发竟渐渐发白,变的黑白相间。
程青弱不可闻道:“抱住…我,我不…想飘。”
杨凡抱着程青,吻上程青的额头。
程青的清明灵台,染了杨凡的心血,竟不知那里天降的精气神。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口齿清晰道:“你能不能对我说说那三个字,我想听。”
杨凡深情道:“我爱你!”
程青的嘴角上扬,“谁爱谁?”
杨凡认真道:“杨凡爱程青!”
泪花从程青的眼角悄然滑下,滴在杨凡的手臂上,倒影着主人含笑闭眼、安详似眠的模样。
杨凡仰头张了张嘴,又低头蠕动嘴唇,终于还是仰天长啸,声震山林,惊的群鸟出林,盘旋空中。
杨凡看了看程青,突然抽出手术刀。
曈曈只以为杨凡是要寻短见,吓的立刻扑上,却见杨凡一刀刺进程青的肚子,简单利索一刀划开,吓的曈曈闭目转身,不敢直视。可终究是关心大于害怕,担心大于不适,壮者胆子再看,杨凡的手中已然多出一个婴儿。
那婴儿双眼紧闭,全身粉红,没有哭闹。
杨凡小心探了探鼻息,手指一抖,猛然缩回,身体摇摇欲坠,悲痛欲绝道:“为什么?为什么连我和她唯一的骨肉都不给我留下,老天爷!啊啊啊…”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痴痴呆呆,全无生气。
曈曈想起了奶奶接生小狗崽的经验,从六神无主的杨凡手中接过死婴,倒提身体,轻拍脚底板,轻轻抖动,继而放平身体,轻按心脏,捏开小嘴吹了一口气,接着又倒提身体。
那婴儿小嘴一张,一口羊水从口中吐出,继而发出嘹亮的哭声。
杨凡听到孩子啼哭,哈哈大笑,继而又呜呜咽咽,大悲大喜下,情绪过激之后一下子晕了过去。
平日里无所不能的杨凡,在这节骨眼上却是一点不能。程青新丧,新婴诞生,荒郊野外,马车坍塌,乱七八糟,毫无头绪,正主却晕了过去,这可真是难为了人家曈曈一个姑娘家。
奶奶说过:“大人是为孩子耕做的,孩子是给大人增福的,孩子第一,大人第二。”曈曈觉得很有道理,杨凡也说过:“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曈曈将自己最爱人的智慧结合一起,无视了自己手掌上的伤,只是看了看地上的杨凡,抱着婴儿便到马车上寻找衣物,程青在世前已置办过这些,倒也不用担心冻着孩子。
如何给婴儿穿戴,如何抱着,如何系在身上,做的虽不完美,倒也是有模有样,像那么一回事。在这一刻,村姑的经验就全排上了用途。
当曈曈再从马车下来,却只见地上的程青,怎么也寻不到杨凡,曈曈环顾一周,走出数百米,却连地上的脚印都看不到,心想:“程青刚亡,杨凡大悲大痛,怎会舍下孩子和尸体于不顾?加之刚刚精气消耗,也不能这么快苏醒啊,难不成……”曈曈环视一周,见荒郊野外毫无人烟,只以为遇到了山中精怪,吓的只敢小声哭泣,不敢大声发泄。
经历这突然变故,曈曈陷入了无边的孤单,万分的迷茫,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去哪里,甚至都不知该先想什么?看看怀中的孩子,这才有了依托。
鼓起勇气,走回出事地点,这才发现杨凡原本躺着的不远处,有张小纸条压在石下,随风飘荡,显得孤单落寞。
曈曈虽得杨凡教字,可时日有限,认的不多。只是做纸条上的字简单,曈曈倒识得很多,上面写着:“x我一个男人,还你一个大x。”看完后不得要领,只好收入怀中小心藏好。心中反而稍定,不是妖魔鬼怪抓了去,那有什么好怕的?
曈曈是农家女,平日里少言寡语,看似木讷不合群,实则上精明能干,胆大心细,富有主见。杨凡重伤昏迷,若要伤他性命那是易如反掌,何须带走?若要拿人钱财,又怎会无声无息?想来是另有他用,性命无恙。
些许是虚弱,曈曈怀中的宝宝安然入睡,不哭不闹很乖巧。曈曈探了探鼻息,心中稍安。
天大地大,更显得曈曈一人孤单,一时迷茫,想想和杨凡的点点滴滴,心中却更是焦急;想想和奶奶的时光,反而开始不迷惑。
只因奶奶的言传身教很笨很简单,奶奶说过:“说的多,不如干的好;说的漂亮,不如做事干净。”奶奶还说过:“好女人手脚邋遢,心干净;坏女人手懒脚惰,爱计较。”就因为这些话,杨凡有了她之后,再没有为琐事亲力亲为,但凡是曈曈经过,都是干净整齐,哪里需要他劳心劳力?
奶奶还说过:“夫妻关系像衣服一样,新三年,久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越老越暖暖和和,妥妥贴贴。”因为这话,那怕曈曈再喜欢杨凡,也不会挑拨离间杨凡和程青的关系,从来踏踏实实,恪守成规。也正因如此,连程青也愿意撮合曈曈和杨凡关系更近一步。
奶奶也煞有其事的说过:“傻女人喜欢被哄,好男人可以被等。”杨凡是曈曈心目中的好男人,那怕没有得到,那怕不曾拥有,那怕没听到他说喜欢,她依旧不离不弃。是不是好男人,曈曈哪里分的清,可奶奶不是说过吗?“见高攀高,见低踩低的人或许聪明,但肯定比不上一个会对贫民也礼貌温柔的人。”由此可见她曈曈喜欢的男人,真的是好男人,自然值得她等待。
给自己上药包扎,包好后探了探孩子的鼻息。
收拾细软、银两、衣物、弓箭、兵器,干完探了探孩子鼻息;包扎装上驽马,装好探了探孩子鼻息……
似乎孩子有了呼吸,曈曈便有用不完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