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医认真说道:“杨掌门莫怪我说话耿直,倒不是有意调侃,巷子里你为友殿后,是为义,可那丫头为救你接下致命一击,你为何事后不去收尸掩埋。”
杨凡躬身赔礼道:“倒不是在下无情无义,只是逝者已矣,我们不该珍惜活着的人吗?你也知城中大乱,人人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当时烙珀和小玉又身受重伤,危在旦夕,我怎能因礼轻命,因小失大呢?”
阿医沉思片刻道:“说的也是,倒是我迂腐了。”
杨凡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似乎都不在重点啊。”
阿医道:“快到重点了。”
杨凡笑道:“阿姨!您说,您接着说。”
阿医不知阿姨是尊称,更不知道阿姨也是讽刺,说道:“我之所以讲这么多不相干的,是想告诉你,我一直在你左右,并且不止一次的暗助于你。”
杨凡:“恩?”
阿医:“叶子归虽被高手引开,你不会以为那些兵卒就不会出手了吧?”
杨凡道:“你是说,是你引开那些士兵的吗?”
阿医点头道:“的确是我制造混乱,引开了士兵。你需知道,士兵都是男的,他们看到你这种长的过分好看的男人,巴不得把你毁掉,又怎会对你怜香惜玉?”
这话说的,杨凡都不知如何接话,倒是程青开口道:“谢谢你!可你与他非亲非故,为何如此帮他?”
阿医道:“小姑娘醋意很大啊,连我这糟婆娘的醋都要喝。帮你男人的原因倒也不是没有,其一,他是道教掌门,估计这个江湖还没谁不尊敬道教掌门的吧?风前辈为国捐躯葬于一线峡谷,这个好看的道教新掌门,我有不相助的理由吗?其二,助他脱险,就是持续城中大乱,迫使刘季仁自乱阵脚,那我不就有机会杀了他吗?其三,给自己结个善缘,好让自己和孩子未来有个靠山,寻个落脚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和你抢男人的。我除了武功别无所长,总不能以后重操旧业,再作冯妇,以杀人为业扶养孩子吧?我只是想当个客卿或长老什么的,有间房,有块地,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有个堂堂正正的家。”
程青笑道:“合情合理。”
阿医接着道:“天生听力极佳,杨掌门当时在房间里,我正好早早潜伏在墙外,你说的话,我也是听出了大概,想来造成兰陵城现在局面的功臣,是杨掌门无疑了吧?照我理解,我丈夫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我却几次相助于你,你说我应不应该找你负责?”
杨凡默然点头。
阿医转向程青,问道:“你说呢?”
程青认真道:“是应该对你负责。”
说话间,大地微震,瓦屑抖落。
听着由远及近的轰鸣声,杨凡蹙着眉看向北大门,叹息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苍鹰发出一声高亢的鹰唳,似乎在给即将发生的战争做预告。
鹰击长空,展翅向北。
北门三十里外,黄沙漫天,难视其形,一阵东南风过后,方能得窥真容。只见万马排列,千军整装,彩旗飘飘,杀意肃然。
二十五万骑兵,好整以暇,养精蓄锐。
塔娜看着父汉的背影,乌木看着山坡下的兵卒,情绪莫名。
塔娜:“父汉!我想和你一起上阵杀敌。”
乌木回头呵斥道:“胡闹!”
天子的女儿自然不怕这天子之威,塔娜撒娇道:“女儿怎么就胡闹了嘛?我是草原的公主,自然要为草原而战。”
乌木心中一柔,嘴上依旧硬梆梆说道:“你一个女子上战场,不是胡闹又是什么?战争不会怜惜花朵,相反,越是美好的花朵越会遭到摧残。你是草原最美的公主,是草原最美的花朵,如果你上了战场,无数人会为你而死,我只要你站在后面呐喊助威,那些草原的儿郎就会更有力气杀敌,也更有活下去的动力。”
塔娜捂着嘴笑道:“被父汉这么一说,女人好像很伟大似的。”
乌木认真道:“女人是伟大的,比如说你母亲。正是她的默默付出,默默支持,我才可以安心整合草原部落,统一草原,建立起强大的国家。女人也是丑陋的,比如那些嫔妃,只会将美丽当成武器,以为交付出自己,得到我一时欢愉,就能成为天下尊崇的女人。她们哪里明白,只有外貌,没有德行和智慧的女人,不过是生育的工具罢了。可惜,你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值得爱了。”说着说着便陷入了追忆之中。
塔娜黯然神伤道:“我想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乌木凄凉一笑道:“孤以天下为己任,一生征战,打出了草原大一统。可坐拥天下又如何?没有她,谁能和我分享快乐呢?”
塔娜道:“父汉……”
父汉:“知道为什么草原的王自称孤,汉家的皇帝自称寡人吗?”不等塔娜接口,乌木接着说道:“因为我们享有了九五至尊带来权利的同时,就要承担最孤单的旅程,进行这辈子最孤单的奋斗。而且还是一生拼搏。我们是孤家寡人。”
“世人以为天下是孤的,其实不是的,天下不是孤一个人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更是后来人的天下。天下之大,以致从没人真正的得到过,更不会有人得到,看似孤支配天下,其实是天下裹挟着孤在进步,孤一生为草原而战,为民族崛起而奋斗,可孤得到也不过是草原这片疆域罢了,那不是天下,只是一片大牧场。这些话都是你母亲年轻时对孤家说的话,临到晚年才略有体会,孤是在用一辈子解读你的母亲啊,女儿!你可知为父为什么一生征战吗?”
塔娜摇头道:“女儿不知,总之不是因为好战就是了。”
乌木哈哈一笑:“还别说,年轻的时候确实好战,娶了你母亲之后,我才明白,孤不该为了战争而战,更应该明白为何而战。”
乌木抬头望天,语气深沉,认真说道:“你娘的音容笑貌,还有那些金玉良言,依旧在我心中挥之不去,久久萦绕。”
塔娜拉着乌木粗糙的大手,甜腻腻道:“父汉!可以跟我说说你和母亲的事吗?”
乌木温柔一笑道:“你母亲身份超然,却也尴尬。”
塔娜两岁失去母亲,哪里会有母亲的印象?虽然在乌木精心呵护下渐渐长大,可毕竟出生皇族,少女又早慧,见父亲帐中女人勤换,却始终听不到自己母亲的只言片语,只以为自己是某个婢女所生,出于自卑和疑虑,所以不敢向父汉询问亲生母亲的信息。
乌木是万民之主,草原之尊,何人敢去议论可汗家事?不知道内幕的不敢提那个女人,免得乌木得知后悲伤杀人,知道内幕的不敢说那个女人的故事,免得一句不当,祸从嘴出。
知道内幕且可以说的乌木,那样闲情雅致跟她讲母亲的事情。越爱越不会提起,越爱越不想提啊。
今日大战在即,祸福难料,生死难测,事到临头缅怀爱人,是人之常情,乌木贵为可汗亦不能免俗。
塔娜疑问道:“尊贵,尴尬,这如何讲?”
乌木笑道:“你妈叫玄素,是风清阳的师妹。你说这身份尊不尊贵。”说着又得意的笑了起来,接着道:“她是我抢回来的媳妇,你说尴不尴尬?”
塔娜眼睛一亮,说道:“道教弟子向来不多,可个个出类拔萃,武艺不凡,母亲又是怎么被你抢回来的呢?你那时候就武艺很高了吗?”
乌木道:“你母亲天资聪颖,酷爱读书,读起书来废寝忘食,手不释卷,可一到练武,就是这痛那痛,那那都痛,最不喜舞枪弄棒了,她出类拔萃不假,可武艺当真是烂到了家,你父汉又怎会打不过她呢?我估摸着,但凡是个人估计都可以抢走她。”
塔娜笑道:“怪不得我打小不喜欢武艺,每次一练武就腰酸背痛,原来是随了母亲啊。”
乌木认真道:“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自小对你武艺要求苛刻,我怕你和你母亲一样被人抢去。”
塔娜道:“女儿现在四境了,你就放心吧,这世上可以杀女儿的人不少,能抢走女儿的人肯定不多,倘若真的有人真的做到了,大不了一死了之,以求清白。”
乌木心疼道:“你可别这样想,什么东西都没有你的命重要,何况你不观察一下,又怎知那人不是和你父亲一样的男人呢?真的要是所遇非人,你全当被蚊子咬了一口,寻个时机逃脱,找一个好男人嫁了便是,草原不在乎贞洁,我们更在意传承。”
塔娜道:“这也是我母亲的想法?”
乌木突然有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感觉,说是吧,诋毁了爱妻,说不是吧,又不能自圆其说。
这个话题在中原自然不存在,因为朱朝讲求的是明媒正娶,男人不会以抢妻为荣,女人更会以被抢为耻。草原则大行其道,以此为荣。
乌木斟酌再三道:“你母亲是一个特别的人,孤也不是泛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