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道:“阻碍牧辰国进步的英杰,只有死掉了才能让我们弯腰致敬,比如说华雄,比如说风清阳。至于说活着的,谨慎对待才是对他们真正的尊敬,比如说雷光明,比如说眼前这座关城的主将——吴温根。”
乌木哈哈一笑,看向爱女的眼满是慈爱。
塔娜问道:“父汗!风清阳重伤而亡,为何好友雷光明只是坐在崖边不去相助,你说雷光明会不会也……”
乌木摇摇头道:“风清阳懂得高深的藏气匿息法门,早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感觉不到他的气场是正常的。雷光明则不然,他气场强大,虽三十里开外,我却依旧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并未负伤而亡,以风雷二人的性格,坐在那纹丝不动,想必是被风清阳点了定身穴。”
塔娜坐在行军狼皮榻沿,晃着靴子道:“点穴那种鸡肋的功夫,能让五境高手不得动弹?真有那般神奇?”
乌木笑道:“道教大能,不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隐士,他们提笔安天下,上马领千军,街边可算命,妙手可祛病,不能与你所知的那些高手同日而语,那些江湖草莽熟悉的是穴位,使出的只能叫擒拿手,风清阳熟悉的是医术,使用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点穴。普天之下会点穴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指开外,道教就能占一半。”
塔娜笑道:“父汗似乎对道教很推崇。”
乌木唏嘘道:“若说文字的发明是文化的跑道,那张道陵开创的道教就是文化的起点,千年来,道教出过医仙葛洪,出过药王孙思邈,出过长寿睡仙陈抟,王重阳提倡的知行合一,为了印证可理论,更是以一己之力横扫八荒,诛杀百万。若不是道教喜欢安宁,教义深邃,教徒不能量产,那里有佛教、天子教、还有萨满教什么事了。”
塔娜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的向往。
毛二娘犹在哭泣,她那个连孝敬师傅都孝敬不来的丈夫双手据膝站了起来,掸掸裤脚上的灰尘,大声道:“守护神倒了,可我们不能逃,是时候自己站出来了。牧辰骑兵蓄势待发,虎视眈眈在侧,伺机杀来,我们应该暂时放下悲痛,搬来大石挡在峡谷口,滞缓骑兵的冲刺。”说着蹲身弯腰,抱起大石,众人无不从之。
毛二娘虽为女子,但自幼务农,力大气足搬起石头来也不在话下,别人是搬石挡道,她却搬石头将风清阳圈起。
一刻钟,转眼即逝。
轰鸣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黑压压的骑兵呼啸而至,转瞬及到,整齐的停在乱石阵前,引的峡谷中好汉一片哗然。
有人逃亡,有人抽刀,有人后退,有人向前,有人颤抖,有人平静,有人牙颤,有人舔舌。
毛二娘一把抽出食担上的菜刀,高举过头,喊道:“川州毛二娘,不做逃战女,不做亡国奴,是男人的就和我一起上阵杀敌。杀啊……”说着奋勇向前,啊啊狂叫,没跑两步就停下脚步。
十几万人打量着阵前高举菜刀毛二娘,因为弱小,显得渺小,却因为弱小,也显得伟大。
当众人以为这是胆怯畏前时,只见毛二娘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全力一抛砸向敌人,石头在空中飞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在地上滚到马蹄边。
没有人笑。
毛毛他爹拿起一手拿锅铲和一手举锅,挡在自己婆娘身前,骂道:“日你仙人般般!来啊!”
身后几万江湖侠士高深齐呼:“日你仙人般般!”骂完响起了放肆的大笑。
砰砰砰砰砰砰。
战马齐奔。
啊啊啊啊啊啊。
一触即发。
血贱人亡到处是,人喊马嘶处处闻。
死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死了。
雷光明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的子民一波波倒下,看着无数骑兵冲过了峡谷,看着他们冲向玉门关,双目圆睁,气的浑身抖动。
几个牧辰高手咬着弯刀攀岩而上,目标自然不言而喻。
眼见就要接近崖上,雷光明突然一声大喝,恢复行动,将一个高手吓的失手坠崖,生死难料,就算当场不亡,面对谷底如此的乱局怕也是凶多吉少。
雷光明大喝道:“我要打的你们怀孕。”声动九天,世人皆闻,可老天爷听了估计也理解不了如何“打怀孕”。
雷光明几棒挑杀攀岩而来的高手,扛着烈焰棍直接跳了下去,铁棍轮转如直升机一般,稳稳落到。
棍敲马倒,棍扫人亡,所向披靡,一时无两。
牧辰阵营中有人踩着士兵,几个弹跳,落到了雷光明身前,不由分说便缠斗在一起,这是先锋大将五境高手。
雷光明本来有伤,在这种人满为患的狭隘之地,那里能施的开烈焰棍,不一会儿就添了新伤。
放眼望去,那里还有朱朝侠士?先锋攻城部队已经冲了过去,整条峡谷皆是围攻自己的牧辰兵卒。
雷光明咧嘴一笑,露出耀眼的白牙,猛然对烈焰棍一转一压,喝道:“再吃我一击炸天雷!”
先锋大将慌忙闪道一边,大声道:“散开!”枪口所指,躲的干干净净。
“砰……”的一声巨雷,枪口中猛然一亮,窜出无数火花射向了四面八方,雷光明贴壁躲避,闭上眼听天由命。
峡谷中回响不绝。
一时间,地下崖壁上冒出一溜一溜的青烟,紧接着“轰隆隆轰隆隆”声不断炸鸣,地动山摇,滚滚炸雷瞬杀万人,山崩地裂,块块大石铺天盖地。
峡谷中大石填道,人马无踪。
断手,残脚,肠子,眼珠,飞的到处都是。
塔娜捂着嘴干呕一下,终究是没忍住吐了起来。
这下终于是明白“打到你们怀孕”是什么意思了。
乌木脸色铁青,叹息道:“五万儿郎就这样埋骨他乡了。”
塔娜:“我们有两万人已过峡谷,胜负还不能过早下定论。”
乌木摇摇头道:“既然风清阳和雷光明将自己的性命当成棋子下在这里,那些过界的儿郎肯定有其他机关等着他们,那怕打到玉门关,我们过不了峡谷,做不了后援,被吃也是迟早的事。”
塔娜:“前路炸断,粮草被焚,我们该如何事好?”
正当父女两一筹莫展之时,乌恩其突然奔来,向乌木递去一封书信,躬身退下,全程未发一言,未说一字。
也是,死了这么多战士,哪里说的出安慰别人、宽慰自己的话?
乌木拆开信件,认真评阅,不由的哈哈大笑道:“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啊,我们这里无从下嘴,青州兰陵城窝里斗的却如火如荼,天佑我牧辰啊。传令下去,大军起营,转战兰陵。”
塔娜看了看硝烟弥漫的峡谷,调转马头,跟在父亲身后漠然离去。
张钱俊只觉床位摇晃,震的几个便茫然转醒,揉着迷茫的眼仿若隔世。
转望四周,空无一人,抱着师傅的道袍,走到崖边,发现悬崖已然变小,山下满满当当叠满大石,阵阵硝烟从石缝中升起。
张钱俊从树后摸出一捆绳子,系在树桩上,两颗金色内丹与师傅的道袍绑在身后,顺绳而下。
张钱俊一边翻找,一边哭道:“师傅!你在哪里啊?”
“俊儿!”
张钱俊竖着耳朵倾听,雷光明的声音再次是从脚下的大石中传来。
张钱俊一块一块的搬开那些石头,很快便露出雷光明的上半身。
雷光明两眼无神,说道:“莫要再搬了,脚和肚子已然压死,你若搬开,恐怖肠子就得掉下,死的只能更快。”
张钱俊哭道:“不会的,你肯定不会死的。”手却不敢去翻动。
雷光明突然说道:“把屁股撅到我面前。”
张钱俊以言撅着屁股。
雷光明不轻不重的打了一巴掌,笑道:“臭老道!说打你徒弟屁股,就得打你徒弟屁股。”
张钱俊问道:“师叔!师傅呢?”
雷光明道:“莫要替他,那家伙骗了我许多眼泪,等一下赶上他,少不得要和他打一架。”
张钱俊听懂了这句“赶上他”,哽咽不能接话。
雷光明眼神涣散,却聊性不减,说道:“当年义气用事,和牛鼻子拜了把子,说什么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却说:‘一定会的。’你说气不气人,更可气的是我竟然做了个小弟。我打趣着问过他:‘你既然算的这么准,可能算到自己什么时候死。’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和你同一天。’在我一再的追问,他终于是告诉了时间,还收了我十两银子,说:‘算命收钱这是规矩。’”
“说什么今日证道,还求着我要死在他之后,格老子的,这辈子做了我哥,投胎又比我先,下辈子还不是他做大我做小?糟老道士坏的很,明明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偏偏要约我一起堵住敌军,怎么可能不死,你说算的是不是他妈的准?”说到这一口鲜血吐了出去,张钱俊跪着擦拭,任其说话,不愿让话唠留下遗憾。
张钱俊:“您说……”
雷光明接着道:“我不想看他死,想死在他前面,这王八蛋害怕我破坏他的没事,就点我穴道,把我放在崖边看他表演,见过无情的,没见过这么无情的。可不得不说,打的真精彩,以一敌五,杀了四个……”
“我老雷也不是吃素的莽汉,你以为我天天是跟着牛鼻子游山玩水啊?我早就偷偷在峡谷里埋了火药,这一下子弄死两万,真心舒坦。真心想笑,但怕自己把自己笑死了,那就污了我一世英名,更亏了一身绝世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