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坊,是兰陵郡男人的天堂。青楼红坊在此争艳,奴人夜市在这只是配角。
酒楼、客栈、自不用说,女人汇集之地,少不得有丝绸布料、成品服装、金银首饰、碎嘴零食这类店铺。
仅仅一条千米长街,撑起兰陵一半税收,解决贵人八成的“睡后问题”,说女人顶起半边天,半分不虚,半点不假。说法虽犀利,却无半点嘲讽。
天堂是因为接近女子,更是因为接近自由。天堂坊尽头左拐百米,有处铁门,铁门上刻着“役狱”二字,正是兰陵郡关押犯人的所在,此时役狱不远的小巷中,十几个奇形怪状的乞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奴役,自由,一个地狱,一个天堂;男人,女子,一个制造地狱,一个自带天堂。
杨凡的纸上写着带人逃亡至此,虽然不解深意,华晶晶依旧无条件执行。
当你明确知道往哪逃,离成功就不远了。五十人被五百多人追杀,硬是没有伤亡,可见“逃亡”和“计划跑路”当真是有天差地别的。
武阳和明重是司马家臣,与毕方和齐八合称为“四马将”,只是今日之后怕是不会再有这种美称了,齐八和毕方身亡事小,司马南公被杀才事大。
家臣死,总能找到高手替代他们,家主死,便会有其他家族想替代司马的地位,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如此。那怕司马地位无人撼动,换了家主,自己的权益也必然被替换,这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见刺客们跑到此街,混在人群中的武阳和明重对视一眼,接着看了看四周,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响起破空声,立刻飞箭如雨,倾盆而下。
武阳将手中的铁棍急转舞动,如铁盾一般将箭矢格开。
明重抓起身前二人当成盾牌,慢慢向道边安全处走去。
武阳道:“这里怕是不会有多少人幸存。”
明重点点头道:“埋伏两边楼上,交叉射击,基本上没死角,交替射杀不停歇。”
武阳:“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
明重诧异道:“你是说,他们可能是华家军?”
武阳:“八九不离十。”
箭矢射在他们身前的木板噗噗做响,钉在他们身前的石板上石屑四溅。
明重道:“华大小姐没这么厉害吧?而且她只是想寻刘太守报仇,为何要刺杀我们老爷?”
武阳:“听说老爷死在美人计下,齐八和毕方死于飞斧,你有没有想过,遇到飞斧这等重型暗器,他们这样的境界为何来不及逃开?怕不是中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吧?你看这群人逃亡中可有伤亡,如此有条不絮的逃亡那里是逃亡,分明是诱敌深入。周详缜密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连环,这不是华大小姐的手笔,她的后面另有高人。”
武阳稍微抬头,看了看由尸体和箭矢组成的街道,此时已从群射变成了点射。
武阳缩回头,接着道:“至于说为何对我们老爷下手,虽然不难理解,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清。杀一个人,我们得先除掉这个人的爪牙不是?我们老爷即是太守亲家,又是兰陵中流砥柱的权贵,杀了他不仅可以去掉太守的一只爪牙,更能造成权利空缺,让人去争夺老爷屁股下的肥缺,从而产生内耗,分散被他们的注意力。”
论武功,武阳不是四人中最好的,论智谋,却比大部分武人强上不少。
明重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武阳:“理智告诉我应该避开,道义上,我却觉得我们需要打上一场。放心,他们的箭矢快射完了。而且这么大动静,役狱怎么会听不到,别忘了那里还有两百多狱卒。”
说话间,街道上已经传来了杂乱的打斗声。
役狱中有两大特级高手坐镇,这是华家军知晓的,因为役狱中就关押着百来名华家军的兄弟。正因这一原由,劫狱救人的想法才无疾而终。
马超从二楼一跃而下,喊道:“兄弟们!四境而已,杀他狗日的。”
马超一马当先,对说了两大狱官,烙珀和华晶晶对上了武阳和明重。
这是杨凡的交代。
役狱内,光线昏暗,空气难闻。往往能在监狱守牢房的,不是性格本来执拗怪癖,便是以后会变成执拗怪癖的人,他们嗜杀成性,听到外面战斗声,一个个磨拳擦掌急不可耐,争着强者要出去运动,死不死人先不管,能出去闻闻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偌大的监狱只剩十几人,说兵力空虚,“空虚”都肾虚。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冲了进来,见兵就杀,见门就砍。
乞丐们大喊道:“华家军救的你们,我们只能做到救你们出去,出去后就得靠你们自己。头绑布条,不要误伤自己人。杀自己人,你们永远是一个奴人,杀了官家你们才能做主人。”这样的话反复的说。
十几人狱卒本就是分散,在华家军和犯人的围攻下,未起波澜,已成定局。
一百人伤痕累累的汉子走到十几人面前,接着是两百、五百、一千人。
华人豪站到桌子上,问道:“你们在这苦不苦?”
“苦!”
华人豪又问:“我们大小姐正在外面为你们殊死搏斗,你们帮不帮?”
“帮!”
华人豪又道:“你们是怕死,还是怕‘生不如死’?”
“怕生不如死!”
华人豪大手向门口一挥,说道:“冲出去,干掉给你们烙字,卖掉你们妻儿,每天鞭打你们,在你们面前作威作福的官兵。”
众犯如猛虎下山,嗷嗷乱叫的冲出了地狱,冲进了天堂。
众官兵听到这排山倒海的声音,心中皆是一凛,回头发现无数人已经拾起街道上的刀剑棍木向他们砍杀过来。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华晶晶一行人一直边打边退,原来是想将这片兵器墓林让于犯人,好让此时形成包围的势态。
高手,不是无敌的,特别是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上,或者在绝对时间的消磨下。
囚犯或许不是最强的,但在有希望得到自由的前提下,肯定是最不怕死的,更何况囚犯中也不乏有高手。
明重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武阳在明重的身下口吐血沫,狱卒们得到了重点关照,看不出一张完整的脸。
华晶晶看了看马超,张嘴不言。
马超大声道:“烧掉奴人坊,宁死不做奴。烧掉青楼阁,寻到妻女好回家。”
官、犯、奴、天堂就是一个循环系统。
官家获罪,下狱为犯,妻儿被官家买卖为奴,变成了官人的天堂。
塞满街的犯人,塞满街的女子,塞满半边天空的熊熊大火。一把大火烧掉了天堂,又好像烧掉了地狱。
城门跑无数的士兵,他们得扑灭大火,得扑灭反叛,得扑灭惊慌。却没发现有一队人马正悄悄逼近了城门,更不知城外有几十个老汉混在流民中大肆宣传。
“兰陵郡有粮食!”
“兰陵郡里有药材!”
“兰陵郡里有布匹!”
“华大小姐在里面在为将军在和刘土皇帝战斗,但她依旧没有忘记我们这些食不果腹的百姓,抢了粮食攻下关卡在等我们入城,我们还等什么?”
华晶晶几人的确在攻打关卡,因抽走了大部分兵力,部署空缺,所以原本千难万难的事,此时却变的水到渠成,一冲既破。
看着如流水一般涌进城中的百姓,兰陵郡乱了,彻底的乱了。
坐在城外的密林中,华晶晶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这次一系列的计划下来,因为劫狱成功,虽有伤亡,人数却是有赠无减。
马超胸前被划出两道刀伤,却是笑容不减道:“打战这么高深的学问,在杨凡的手上怎么感觉信手拈来啊。”
华晶晶道:“我自小敬佩父亲,以为他是兵法大家,现在才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烙珀肩膀被刺,袖子被割,露出了半只白玉,却笑痴痴的发着呆。
华晶晶推了一把烙珀,笑骂道:“傻妞!你家男人让你使美人计,勾引别的男人,你不恼就罢了,还笑的这么蠢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