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景隆的所作所为,不能简单地“功过相抵”,朱允炆不可能拿捏“予商人南洋之便”的罪名,摘了魏国公的招牌。
既然处置不了,就只能给予私底下的告诫,属于他的光荣,还是应该公开给予的。
朱允炆为表示对李景隆等人回朝的重视,差遣内阁解缙、水师总兵李坚前往迎接,并安排礼部,以其功劳,安排官员、百姓于正阳门外盛迎。
兵部尚书茹瑺听闻到消息后,瘫坐在椅子里,叹息道:“皇上意在武勋,赋其荣耀,加其威位,武臣朝堂恐会再现。”
一旁的黄冠默然点头,目光中充满隐忧。
洪武朝前期,可以说是武臣朝堂,武勋地位超然,都督府一家独大,兵部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个奴役,推个车,造个兵器,搬个粮。
后太祖改组都督府,形成了五军都督府,兵部才在大明第一次拥有地位,与五军都督府平起平坐,而随蓝玉案发生,有能力、有影响的武勋,基本上都被杀绝了,剩下的不过是武勋二代。
兵部正是抓住了蓝玉案的契机,逐渐掌握了“领导权”,只需要再加一把力,五军都督府将彻底成为兵部下属,他们的命运,也只能是舞个棍,弄个棒,打个仗。
可这一把力使了出来,却没有达到目的。
武勋在徐辉祖、平安、宋晟与一干藩王的支撑下,依旧活跃,对军队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而随着正、副三大营的改造,五军都督府的地位得到了巩固,如今曹国公自广东回来,皇上如此重视,摆明了告诉文臣,武勋地位不容动摇。
“历朝历代,武勋掌权均无好事。武夫,就应该远离朝堂,免得将暴戾带至奉天殿。”
茹瑺叹息道。
黄冠低下头,没有回答茹瑺,虽然他自己也不喜欢武夫,可大明终究还是离不开武夫,皇上在国子监对于军士的论断,说明皇上正在找寻一条平衡之道,即文武兼备。
可文武兼备,对个人还好说,但对于朝堂,太难。
文官不喜欢武官,这群人没素质、没文化,遇到问题就知道爆粗口、动拳头,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感觉丢人。
但皇上想要这个结果,谁又能阻挡?
这一次反对百艺入科举,文臣是必然妥协的,不妥协都不行,一旦皇上下令废除科举,那便会重新回到举荐制,到时候私人关系太牢固,不容易拉帮结派。
若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还得去国子监修炼三年,那更麻烦,国子监一家独大,谁是祭酒,司业,谁就是未来朝堂股肱,理由很简单:
所有官员都是祭酒的学生。
校长的话,学生总还是要听的吧?
现在的文官并未形成一个团体,根本无法抗衡强势的朱允炆。
内阁解缙,都察院练子宁,工部、刑部等都保持沉默。而这里沉默,便说明他们是站在朱允炆一侧的,只是碍于反对声大,不好直接表态罢了。
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官员上书,称赞百艺入科举的伟大,随后便是浩浩荡荡的州府县学革新,革新教育的时代便会拉开序幕。
文官有文官的问题,还远不到与武勋“对决”的时候,如此处处反对,掣肘政事,明显是不合适的。
满者伯夷国。
沈一元,黄发财两人携四个伙计,以大明商人的身份,拜见满者伯夷国王维卡拉玛瓦哈纳。
维卡拉玛瓦哈纳接见沈一元,不是因为他的商人身份,而是因为他大明的身份。
对于大明,满者伯夷国一直以来都是敬而远之,即不怎么积极打交道,也不敌对,大概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让满者伯夷国感觉到愤怒的是,大明的出现,导致了满者伯夷国在三佛齐的失败。
这种失败,是耻辱!
而洗刷耻辱的,只能是战争!
然而战争的发动,并非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敲定的。维卡拉玛瓦哈纳没有下定决心,朝内官员也分为两派:
主战派力主出兵,为死去的大将乌璐、万余将士报仇雪恨,重新夺回旧港与三佛齐。至于大明,他们不参战也就罢了,若是参战,就一起收拾。
主和派主张不宜再起战事,认为眼下失去了最好的进攻时机,军心不稳,又有大明强敌在侧,一旦兵戈三佛齐,已经进入三佛齐的大明军士必成为梁道明等人助力。且大明水师雄厚,若封锁海域,以满者伯夷国的海舟根本无力对战。
纷吵持续数日,主战派逐渐占据上风。就在维卡拉玛瓦哈纳打算征调五万大军,兵发三佛齐的时候,沈一元等人到了。
王城内,长矛如林,杀气腾腾。
沈一元、黄发财等人虽是商人,却也见过世面,大风大浪经过的多了,面对这种程度的下马威,只有云淡风轻。
胆怯、畏惧的人,走不到这里,也无法走出这里。
维卡拉玛瓦哈纳惊讶于大明商人的气度与胆识,沉声问道:“你们如此镇定,难道不怕我杀了你们?”
话音落,周围便将士抽刀上前,围住了沈一元等人。
寒芒阴冷,杀机森然。
沈一元见状,脸色丝毫未变,泰然作揖道:“尊敬的国王,若是杀了我们能拯救满者伯夷的话,那就请动手吧。”
“你是何意?”
维卡拉玛瓦哈纳皱眉问道。
沈一元笑道:“我们是商人,杀我们无减于大明军力,只会触怒大明。大明的怒火,满者伯夷国真的能承受吗?”
“有何不可承受,大明在海遥远的另一侧,就是杀了你们,他们又能如何,你们大明不是有句话,叫做鞭长莫及?”
满者伯夷的重臣山德鲁居厉声问道。
沈一元看向瘦弱有神的山德鲁居,施礼道:“敢问阁下是?”
“山德鲁居,满者伯夷第五军团的将军,手握八千精锐,所向披靡。”
山德鲁居彰显着自己的威严与地位。
沈一元轻蔑地说道:“这位将军,你听到了鞭长莫及,可曾听过,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大汉时期,上帝之鞭的匈奴侵犯华夏,被打得奄奄一息。眼下北元残兵退至漠海,数千里之遥,大明犹然深入,以灭其精锐。”
“远,不意味着大明不为,但凡是触怒大明的,都必须给大明一个交代。将军莫以为八千精锐为多,须知大明人口六千余万,久经沙场的军士多达三百万,舟船无数,若在大明,将军所属之人,不过是朝廷仪仗罢了……”
山德鲁居脸色一变,大明竟有如此多的人口?如此多的战力?
仪仗能有八千人?
这家伙一定是吹嘘吧。
维卡拉玛瓦哈纳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呵呵,如此夸大之言,意在攻心罢了。若我斩杀于你,大明未必会因为几个商人,大动兵戈吧?就算是发动战争,怕也不能翻越大海,到这南洋深处吧?”
沈一元叹息道:“国王难道没有听闻到,大明水师船队浩浩荡荡而来,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若大明想要战争,只需舟船运兵即可。以大明舟船,运五十万兵,轻松之事耳。再说了,国王是不是忘记了一回事……”
“何事?”
维卡拉玛瓦哈纳皱眉道。
沈一元嘴角微微一动,道:“在这南洋之中,虽久不见大明船队,但大明的属国可是众多的,占城、暹罗、安南、渤泥……包括东爪哇。”
维卡拉玛瓦哈纳豁然起身,冷冷地看着沈一元,厉声道:“你是在威胁满者伯夷帝国吗?”
满者伯夷帝国虽然统治着一大片区域,但始终没有攻克东爪哇,导致一座巨大的岛屿中,存在着一根刺,始终刺痛着满者伯夷。
沈一元微微摇头,道:“洪武三年,满者伯夷当时的国王昔里八达拉遣使奉献金叶表于大明,洪武十四年,再上金叶表。虽然大明与满者伯夷交往不多,但想必两国都不愿起刀兵。”
“你到底是商人,还是政客?”
维卡拉玛瓦哈纳眼神犀利地问道。
沈一元笑了笑,说道:“我们只是商人,来这里,并非是为了阻止国王出兵,只是有两个目的。”
“说!”
维卡拉玛瓦哈纳阴沉着脸色说道。
沈一元直言道:“第一个目的,是受大明副总兵郑和所托,转知满者伯夷国王及其官员,三佛齐已成为大明旧港宣慰司,那一片土地,是大明的土地。”
“什么?!”
维卡拉玛瓦哈纳难以置信。
“国王,此话绝不可信,一定是大明保护三佛齐的计策!”
山德鲁居等人连忙站出来道。
沈一元看着众人,待至喧闹退去,方才说道:“是真是假,自有国书为证。若诸位想要见证,可去旧港宣慰司走一走,只要是和平、友好的,大明会欢迎。”
维卡拉玛瓦哈纳深吸了一口气,三佛齐并入大明,直接表明了大明的立场,此时满者伯夷再进攻旧港,那就是直接对大明动手了,其后果难料。
对上强横的大明朝,满者伯夷真的有胜算吗?
沈一元看出了维卡拉玛瓦哈纳的犹豫,趁热打铁,道:“大明副总兵郑和表示,为表诚意,共维和平,愿释放在三佛齐的八千余满者伯夷军士,并交由商船送还,如今已在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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