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草木上挂着露水,乌鸦啃噬着荒野中的死尸,一队队裹着红头巾的人潮涌来,乌鸦惊叫着飞向天空。闯军大队人马分四路浩浩荡荡开进,瞬间就铺满了天地之间。从西塬到潼关城,各火路墩,屯堡都燃起了狼烟,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李自成大营所在的塬上,集结了两万余人,分成二十个千人队,每个千人队,约有弓兵百人,老营百人左右,其余全是裹挟的饥民青壮,弓兵负责掩护,老营负责监督,如有后退者,就地斩杀,大明饥荒遍地,饥民就是取之不尽的炮灰,侥幸活下来的方可进入外营,经过几场仗下来,勇猛者方能进入闯军的核心老营。
这些饥民几乎都没有像样的武器防具,他们手中拿着锄头,砍刀等,穿着单薄的破衣烂衫,只是头上统一系着红头巾。一道道红色的细流,顺着塬壁下到斜沟。“开炮”西塬之上明军的三号,四号弗朗机先后开火,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沿着官道同样有三万多人马,向着潼关西门挺进,他们尽量贴着黄河一侧前进,以躲避塬上明军的炮火。道路狭窄时,军伍距塬壁不足一里,时不时有炮子落在人群中,老营兵极力弹压,相比庞大的队伍,伤亡只是少数。分出一万余人攻击石门关,其余人马全力攻打西门。
另一路闯军抢夺了数百艘渔船,又临时打造了些舢板,顺着黄河而下,直逼潼关北门。
攻打西塬这支闯军由李自成的侄子李过亲自指挥,闯军需先下到沟底,再攀爬上塬,陕西一带多年干旱少雨,斜沟水也接近干涸。大批闯军直接涉水而过。头上不时飞过炮弹,吓得这些饥民纷纷抱头,扎在水里。老营士卒,挥刀驱赶。
这时代的火器缺少准头,大部分炮子打空,激起一股股尘土,两塬相距较远,炮弹在重力作用下,落点下降,砸在塬壁上。孙传庭见很难打到对面塬上,于是下令调低炮口,对准沟底轰击。
三号四号佛朗机装弹速度快,炮弹不断落在人群中,中者骨断筋折,哭天喊地,哀嚎遍野。“冲过去!”“快冲。”老营督战队一连砍倒数名逃跑的饥民才弹压住队伍。沟底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集体发一声喊,向对面塬冲去。
西塬的塬壁几乎是一个直角,这个时代的佛郎机等火器都是直射炮,受射界所限,越是接近塬壁反而越安全。闯军兵卒也发现前方落下的炮子反而较少,一波又一波的饥兵拼命往塬壁挤去。
“登塬。”闯军头目按照计划组织饥民登塬,上塬的道路都是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宽不过容两三人而已,闯王许下重赏,先上塬者,立刻入老营,赏队总。
“不怕死的,随老子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时代,死人见得多了,穷人早晚都得饿死,还不如跟着闯王搏一把。从沟底登上西塬有十几条小道,犹如一条条长蛇,每条道上都挤满了人,他们衣衫破烂,武器简陋,甚至根本没有护甲防具。
“放!”明军早已在道口布下埋伏,无数箭矢倾泻而下,这些饥民聚在一起,密度太大了,几乎箭箭带血,很快倒下一片。
“再冲!”又是一队饥民冲上去。
“开炮!”明军搬来一门虎蹲炮,对着小道轰击散弹,冲在最前面的闯兵直接被打成了碎肉。
冲锋,屠杀,如此反复,堆积的尸体堵塞了道路。
黄土高原这种沟壑地形,使闯军一向引以为傲的人海战术派不上用场。闯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源源不断的兵源,用一波又一波的人海攻势,淹没了武器装备远胜于己的各路大明官军。连名将曹文诏都覆没了。
闯军作战一向是驱赶裹挟的饥民冲阵,老营弓手随后远程掩护,待敌阵松动,老营三堵墙骑兵出击,一举击垮官军阵型,接着就是一场屠杀。可是这里登塬的小道虽不是多么险峻,但是道路狭窄,又曲曲折折,视野受限,跟在饥民后的弓兵,根本看见塬上的明军。没有远程火力掩护,冲上去的饥民被肆意屠杀,一具具尸体滚落下来,又冲乱了队形。
李自成,李过等将领看到,首批冲锋的千人队几乎毫无进展,大批人马只是聚在塬壁躲避炮弹,拿塬上明军毫无办法。
李双喜双目圆瞪道:“爹爹,让孩儿上,俺就不信这个邪了。”
李过拦住道:“不可鲁莽,待看清官兵虚实。”
李自成等人都是陕西人,对关中这种地形再熟悉不过,以往潼关只有几千守兵,那些卫所兵根本不敢出战,农民军一冲锋就垮了,可是今次官军却死战不退。孙传庭不好对付呀,李自成心中感叹。
闯兵四处出击,全面进攻,就是为了试探出官兵防守薄弱的地方,然后再集中力量,一举突破,轮换了数个千人队,仍然无法奏效。李自成只好下令暂停进攻。
攻塬的闯兵如蒙大赦,争先恐后的撤退,留下无数的伤员和同伴的尸体。
一直到午后,闯军才重新发动进攻。这次李自成一下派出三个千人队,一半闯兵顶盾掩护,不着急进攻,接近塬壁后,分出三百多人,拼命挖土拓宽道路,锄头,耙子,钉镐,各显神通。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功夫,登塬路口就被挖宽了一丈余。
孙传庭道:“贼兵学聪明了。”
塬壁正下方是火炮射击死角,有些胆大的官兵,身子探出去,正对着下方射箭,掩护的闯兵弓箭手一轮齐射,官兵二十几人中箭,从塬顶摔下来,闯兵盾阵被砸塌了一角。见状,中军偏将李应科下令,“放擂石”无广告网am~w~w.
二三十斤的大石被力士推下,持盾的闯兵被砸的臂腕脱臼,又是一轮擂石落下,一闯兵正中脑袋,血与jiang崩溅,无论饥兵与老贼,普遍的营养不良,骨质脆弱,胳膊腿被砸的变形,在地上翻滚哀嚎。
“放箭”闯兵弓箭手,看不见塬顶的官兵,只好对着上面抛射,箭矢密度大,约有十五六名官兵中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