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
第二日清晨,洪承畴与孙传庭草草用过早饭,就出关巡视。从东门到南门,再到西门,潼关城的防御还是严谨的,城墙上每隔一刻钟就有一队兵巡逻经过,墙头储备的滚木雷石也算充足,垛口处架设了防箭用的悬户和草棚。
洪承畴命人打开城墙上的仓房,里面储存有**,炮弹,箭矢等,还有几箱一窝蜂,洪点点头表示满意,看来丁启睿是个实任之人,他又问道:“潼关城内粮草如何?”
丁回道:“禀总督,可供大军食用三月有余。”如果按照潼关原本守军两千人算足够支撑两年。潼关是军事重镇,朝廷在此屯田养军,此地地处黄河和渭河交汇处,又有潼河汇入,可以引河水灌溉。潼关所产之粮大部分用于储备。
众人又来到了西门,此处是防御重点,兵士正在将佛郎机炮安放在垛口中,这些佛郎机都是大号,射程可达一二里。东门和北城墙的一些火炮也集中到西门来,西门外有一座翁城,同样建有城楼,叫做“大观亭”,翁城没有西门,开有一个侧门,叫“地维。”敌军从正面攻城,必须绕到侧面攻打城门,一路要承受两面城墙上的火力打击,就算攻开翁城门,还要再转向攻打西门,受到四面箭矢覆盖,要付出的伤亡,简直不敢想向。
洪承畴站在“大观亭”里眺望,翁城外修有一道宽一丈的壕沟,引潼河水灌入,汇入黄河,入口处形成个小渡口,沿着渡口官道两侧,店铺临立,可见昔日的繁华。洪承畴指着那片店铺说道:“那些全部拆掉。”
丁启睿吃惊的说道:“大人,拆不得呀,那些店铺都是秦王的产业。”
洪承畴早就料到,占据要道做生意的,非富则贵,他说道:“那个酒楼高三层,若是贼兵将铳炮箭手置于屋顶,可以平射城头。店铺内可藏多少兵,不拆,留着资敌助贼吗?”
丁启睿心想,你们是客军,打完仗就走了,到时秦王怪罪下来,还不是找我们算账吗,他为难的说道,“恐怕言官又要........”
孙传庭不屑的说道:“我等忠心为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所惧哉。”
洪承畴说道:“这场战要是打赢了,圣上龙颜大悦,要是打输了,数罪并罚,也不差这一桩。左将军,你去办。”
“末将遵令。”中军将左光先领命下去。
潼关本有驻兵两千人,归潼关指挥使节制,大明卫所军的军官都是世袭制,如今是第十代指挥使张尔猷,吃空额,冒领军饷是卫所多年的积弊,洪估计潼关卫顶多能有实兵一千多。为此洪承畴上奏朝廷,从熊文灿处调来刚刚归顺朝廷立功心切的刘国能部六千多人,协防潼关。
洪承畴等人策马出了西门,通过壕沟上的吊桥,回头望,吟道:“日落寒郊烟物清,古槐阴黑少人行。关门西去华山色,秦地东来河水声。”
由西门到禁沟口约两里,这里建有一个水陆关口“石门关”,控制从南北方向的禁沟到东西方向的官道交通,并且可以与潼关西翁城互相支援,成犄角之势。过石门关进入沟内,谷壁异常陡峭,灌木藤草,极难攀爬。
禁沟口往南到秦岭脚下约三十里,每隔三里设有一道关卡,总共十二个,称为十二连城,每城驻守兵士三百多人,以火器居多,各城互相呼应联络。关卡城墙一直延伸到山脊之上,山脊上同样建有数十个烽火台,火路墩。
过了两个关卡,洪承畴看见眼前的景物,怒火中烧,强压肝火,柔中带刀的问道:“朝廷三令五申,沟内禁人往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开荒种地。”
禁沟底平坦宽阔,有十余丈左右,大旱之年,仍有沟水缓缓流过,谷内湿润,原本灌木荆棘丛生,如今都已经被清理掉,变成了农田,田里种着麦子,粟等,已经快到收获的季节了,麦穗看起来沉甸甸地,长势喜人。谷壁也被开垦成梯田,一级一级地。若是敌军来攻,这梯田就是直到山脊的天然云梯。
此关镇守百户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住得磕头,结结巴巴得说不话来。
洪承畴道:“来人,砍了。”
潼关指挥使张尔猷赶紧跪下,他们都是在潼关世代世袭武职,几代人联姻,百户千户官之间几乎都是姻亲,张尔猷与此百户论辈份还是表兄弟,他求情道:“大人饶命,朝廷自崇祯二年来,就没有拨下过粮饷,塬上屯田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军户们全靠谷底这点粮活命。” m..coma
丁启睿也求情道:“总督大人,军户困顿,生计无着,若是连家人都养活不了,又何谈为国御敌呢。此辈虽罪无可恕,但其情却有可原。”
洪承畴说道:“死罪暂免,军法难逃,仗五十军棍。”
很快亲卫将那个百户拖走,远处传来痛苦的嚎叫声。
洪接着命令道:“将梯田全部捣毁,削平。麦田烧了。”
丁启睿吃惊道:“烧了?眼看就要夏收了,不如令军士提前收割,可否。”
洪承畴说道:“大战在即,做事岂可缩手缩脚,军士要抓紧整修工事,哪有多余人手收庄稼,不烧等着资敌吗。”
丁启睿心里再把洪骂了几遍,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是营兵,可以向皇上要粮要钱,我们是卫所兵,卫所兵的粮饷朝廷是不管的,全靠屯田所得,卫所军士平日种田,战时打仗,种田的时候远远多于打仗,你嘴皮子一碰,一把火烧了,简单有效,可下半年的粮食我找谁要去。
顺着关墙洪承畴来到岭上,高岭耸立着一个火路墩,高三丈,阔百多步。墩前有个石碑,是当年建墩时所立,上面刻着守墩士兵额定十五名,设小旗一人,弓手三人,火铳手五人,炮手三人,火兵一人,杂兵二名,箭矢四百支,此外还有墩内物资,狼粪,**,粮草多少,上官巡视时按照碑文所记检查。
洪承畴等人进入墩内,只有两名守兵,其中一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腰,看年岁在六旬以上,另一人,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样子。墩内望口处的四号佛郎机锈蚀斑斑,步入武库内,墙上挂着的弓落满了灰尘。那两兵哪里见过这么多当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洪又连续走了几个墩台,情况大致都一样,武器保养不善,守兵人数严重不足,他忍不住对张尔猷怒道:“这就是你带的好兵,朝廷屯田养兵,保境地方,你竟敢玩忽职守,来人,拖出去砍了。”
丁启睿道:“刀下留人,卫所百年积弊,士卒逃亡,不是张指挥一人可以挽回的,还请大人宽限些时日,准其严加整顿。”
贾公公久在宫里,看到的斗争都动嘴皮子,耍心眼,这外官好威风,动不动就要杀人,他接口道:“圣上日日期盼,诸位能够齐心协力剿灭闯贼,这贼兵还没看见一个,我方就要折损一员战将,不吉利。”
孙传庭也劝道:“老师,卫所兵不堪用,潼沟险要,关系重大,必须全部换掉,我看让他们撤入关内防守,也增添些战力,暂留下张尔猷的人头,准其戴罪立功,若潼关有失,二罪并罚。”
洪承畴带兵多年,其实心里清楚,卫所兵早已变成了地道的农民,指望不上,他点头说道:“傅大人,从川军中抽调敢战之士驻守十二连城,务必严防死守,不可放进一个闯贼。”
傅宗龙道:“谨遵大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