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死,还是一个未知数。可能赶在信陵君老死之前,他还不会死,做另一个秦昭襄王,熬死列国几代君主。而这,也恰恰是信陵君难以忍受的地方……。
刺杀,只是信陵君为了篡位的一个由头。要是没这一场刺杀,信陵君难以说服底下人一同谋逆,可有了这一场刺杀,忠心于信陵君的家臣、门客就会瞬间凝成一股劲,朝这个靶子射去。
刺杀,是政变的开始。
“少原君、巨鹿候、赵国……”魏王圉眼眸中渗透出寒光,“看来是赵国打算扶持信陵君造反谋逆了,也是,一旦信陵君谋逆成功,于赵国好处不少,赵丹这个小儿,好大的胆子。”
此次赵国派来的使臣,他初时还不感觉有异,但如今有了信陵君谋逆这个前提在,越想越不对劲。
“召龙阳君入宫见寡人……”
魏王圉瘫坐在王位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然后对内侍喊道。
等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一个伟岸男子匆匆入内。
“大王,传召微臣有何要事?”
龙阳君上前询问。
魏王圉密语数句,吩咐龙阳君诸事,让其配合他削藩,削掉信陵君这个心腹之患。
杀信陵君……,他还不敢轻举妄动。一旦诛杀信陵君,就是和列国为敌。昔日秦军进攻魏国,信陵君求来四国联军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所以思来想去,也只能借助朝堂之力行削藩之事。
魏王宫是一个筛子。
被信陵君渗透成了一个筛子。
白贵在王宫和魏王圉的对话,还有魏王圉之后的反映都一一呈现到了信陵君的桌上。一句句对话,让此刻的魏无忌不断琢磨。
夜,寂静无声。
“这个赵立,聪明至极啊,是我小觑了他。”
信陵君翻看了一眼密保,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今日白贵入府与他言语的几句话,并没有虚假捏造,一句句话都是真切的,可这一句句话,再结合白贵今日的举动,却将他拖入到了一场阳谋中……。
魏王圉和他这个王弟只有表面的和睦。
但被白贵这一插手,彻底打破了平衡,谁也不敢再信任谁了。
哪怕二人重修于好,但至少……白贵的使命完成了。是的,信陵君魏无忌看出了白贵的使命,无非就是滋扰魏国,促使其内乱,难以分心西顾,从而使赵国从容完成伐燕大事。
“派一些人转投到赵立门下。”
“他要名,本公子就给他这个名……”
信陵君冷声道。
“赵立”出使,目的有二。一为国事,二为扬名。在雅湖小筑中,“赵立”故意帮助韩非给韩国借粮,无非就是打着宣扬自己名声的主意。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给“赵立”手底下掺一把沙子。
“是,公子。”
屏风之后,一个家臣领命,走出了书房。
……
魏国,大梁,驿馆别院。
“立公子,你怎么会如此不智,建议魏王杀了我舅父。”少原君大步流星,急匆匆的闯进白贵的卧室,他出声质问道:“还有,为何事先不和我商议,就私自对魏王进言,别忘了,我也是赵使。”
少原君一脸的不忿。
杀了信陵君,就相当于破坏了平原君家族的根基。即使白贵此言,并不会致使信陵君真的惨被杀害,却也将信陵君置于危难处境。再者他是赵国出使魏国的副使,信陵君又与他有着如此的关联,白贵做出此事之前,怎么能不事先告知于他……。
这是陷他于不义之地!
“少原君此言差矣。”白贵不慌不忙,浅斟一杯清茶,他出言道:“敢问少原君,于你,信陵君与赵国孰重乎?”
他直接问,信陵君重要,还是赵国重要。
于私,肯定是信陵君更重要一些,损公而肥私,大多数人都难以逃脱这一点,少原君也不例外。但要真往外说,作为赵国副使的少原君,即使再没脑子,也不会出口说信陵君于他更重要。
“赵国更重。”少原君深深的看了白贵一眼,“我乃赵国宗室,我父平原君于国有大功,本公子焉能轻赵国而重信陵君。”
话音一落,他顿觉失言了。
他跑来质问白贵,可被白贵这三言两语的攻击,就立刻缴械投降了。
“既然如此,少原君缘何质问于立?”
白贵笑了笑,“立之所以事先未曾告诉少原君,就是怕少原君你误了事,现今看来,是立错了,改日若遇到此等之事,必定先过问少原君之意。”
他也不欲逼少原君太紧,话中退了一步。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看起来少原君地位在赵国数一数二,身为平原君赵胜之子,天然就继承了平原君赵胜留下的政治遗产。可平原君赵胜终究是死了的。赵王丹派遣少原君随他一同出使,就打着利用少原君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认为少原君这纨绔公子能出使做出什么名堂来。
白贵也心知这一点。不过纨绔公子嘛,不必太咄咄逼人,哄着他就是了。
“立公子此言当真?”
有了台阶下,少原君顿觉面子找回了,问了一句。
他和信陵君关系纵使亲厚,可如今木已成舟,他舅父信陵君尚且拿白贵没有办法,只能礼送白贵出了府邸,更何况是他呢。他之所以过来找白贵讨要个说法,也主要是颜面过不去,大着胆子过来了。
论到家室,白贵纵然不如他。可他相信,白贵的一剑,就能让他枭首。在朝堂上,看似他家室不错,可实则并不一定有巨鹿候之子吃香,毕竟平原君已经死了。其次,白贵和倩公主订了婚约,相当于是赵王的女婿,这可比他这个赵王的堂弟更为亲厚。
白贵,是列国冉冉升起的一个新星,不是他这种“世家子”能作对的。
这点……他还清楚知道。
故此,只要有了台阶下,他就觉得满意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白贵笑了一声,放下杯盏,“立事先不知少原君竟有如此决断,认为亲亲相隐,所以没曾告诉少原君此事……”
随着白贵的几句解释,二人重归于好。
“只不过立公子这般作为,让我舅父着实头疼。”少原君与白贵对坐,也饮了一倍清茶,他叹了一口气,“也好,要是立公子事先让我知道这件谋划,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告诉我舅父……”
少原君的城府太浅,没说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底露了。
白贵反过来安慰了几句。
“信陵君虽原谅了我,但立也无颜留在魏国了,明日,明日我就会启程返回赵国甘丹,不知少原君是都留在魏国,还是随立一同走。”
他道。
如今出使任务已经完成,可想而知,过不了多久,魏国必然会起内讧。尽管他不担忧自己的安危,但一些神异之处还是尽量不要暴露给外人,趁这个机会溜之大吉才是正理。其外,还有寻秦世界的干将剑,也到了该拿走的时机了……。
“离开魏国?”
少原君惊诧一下,随即了然。白贵说确实没错,这件事之后不说无颜有颜,至少留在魏国,白贵安危就难以得到保证,提前走理所应当。
“我还是留在魏国吧。”
“回去赵国也无事……”
少原君摆了摆手,一点也不担忧道。
不管是魏王、信陵君哪一边取胜,都不会对他下手,反而对他客气有加。他留在魏国一点危险也不会有。而魏国大梁,毫无疑问,是列国中和临淄、咸阳、商丘等地并列的大都市,比甘丹繁华何止一倍、两倍。
他想留在大梁继续享乐。
等玩够了……,再回赵国,不急于一时。
“也好……”
白贵举起杯盏,二人对饮。
又继续畅谈了一会,少原君这才缓缓踱步离去。在外面好奇看着的围观人群见到此幕,还以为白贵给少原君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为何少原君怒气冲冲的进去,没过多久,就一脸平静的走了出来。
夜渐渐深了。
耳畔渐渐传来狗吠之声。白贵一甩袖袍,格子扇打开一个小缝,他化作一道流光从中钻了出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大梁城外的雅湖小筑。
雅湖小筑也是漆黑一片。
窗扉的露出一条缝隙,他故法重施,无声无息的走了进去。闺房内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是纪嫣然身上的香粉味道,很好闻的一道气息。
“我就这样拿走了纪嫣然的剑……”
“她定然会怀疑是我拿的。”
白贵皱了皱眉。
仅窃剑,未免就直接暴露了他这个窃贼的身份。毕竟寻秦世界的干将剑虽说也是把名剑,却也没到令人惦记、专门跑来窃剑的地步。而且能毫无声息跑到纪嫣然闺房的人,寥寥无几,必然是当世的高手。
这么一排除,窃剑之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他走了几步,先将挂在剑架上的寻秦世界干将剑拿下。至于窃走其他财物的事情,等会再看。
只不过剑入手之后,他顿觉这剑隐隐有点不对。
“她将剑换?”
白贵挑了一下眉,他转身去观在绣塌上入眠的纪嫣然。现在是暮春之季,所以纪嫣然盖了一张薄毯。毯下的娇躯隐伏,白色的胸衣……。
发髻散开,三千青丝瘫在玉枕上。秀靥平静,嘴唇未曾涂有口脂,有点素。
“是在假装入睡……”
他一眼就看出了纪嫣然所处的状态。
事实上,在偷偷潜入雅湖小筑的时候,他就以法力探测过了纪嫣然的睡眠状态,当时纪嫣然是在入睡。但仅仅过了几息時間,纪嫣然就從入睡到了清醒,这是让他没曾想到的事情……。
若是以天仙法力探测,断不会出现如此大错。只是他不想粘连此界太多因果,所以用的是今世身刚修出来的法力。故此,一朝马失前蹄。
至于剑架上的剑,这应是早就换了的。
“是呼吸法,难怪如此……”
白贵展露法眼,又打量了一眼纪嫣然,这才恍然。
连晋曾传授给他寻秦世界的呼吸法,但连晋的呼吸法就比较浅薄了,远不如纪嫣然此刻身上的呼吸法。也是,若不是纪嫣然身上有呼吸法,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怎么可能有如此才艺之后,又剑术如此惊人。
时间是有限的。
而此刻……,也是正因纪嫣然身上的呼吸法,导致了他的误判。学会深层的呼吸法,就可以打坐代替睡眠,但外在表现和睡眠極为相似。纪嫣然就是如此。从白贵潜入到此刻,纪嫣然一直在偷偷修炼。
“纪小姐,既然已经发现立走了进来。”
“也不必装睡了。”
白贵也没什么闲心和纪嫣然演戏,眼睛一扫,怀抱长剑,淡漠道。
一个小小错误罢了。
他有无数次试错的可能。所以并不介意这一次犯的错误。若他如今真的只是一个“赵立”,就不可能采取如此方法了。甚至都不会入王宫,大胆和魏王圉商讨斩杀信陵君之事。苟才是王道。
但他底子里是一个道家天仙,距离金仙一步之遥的天仙。此举,亦不过是游戏人间罢了,无须步步为营。
“立公子……,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纪嫣然眼眸倏地睁开,她瞬间起身,用薄毯裹着身体,不至于泄了春色。等见包裹严实了,她才美眸扫了一眼白贵,开口问道。
她自认她义父邹衍所传的呼吸法极其高明,应不至于被人看了出来。
“倒也简单。”
白贵也不着急,胡诌了一个理由,“我看你的时候,你的身体畏缩了一下。”
“畏缩?”纪嫣然一怔。
她不知道白贵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等下意识的举动,她还真的难以知道。毕竟她生性保守,穿的又少,定然会下意识躲避白贵的窥探。
“这事先掠过不提。”纪嫣然抿了抿唇,她撩了一下额前的发丝,“立公子深夜来妾身的闺房,是为窃剑?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立公子……竟然会做如此鸡鸣狗盗之事。这可不像白日在魏王宫、信陵君府邸侃侃而言的立公子……”
白日之事,已经传遍了大梁。大梁的百姓或许不知,但王公大臣们定然是知道的。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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