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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觐见

    且末?

    李守初?

    是谁?

    别说两岸百姓了,连巨舟之上的群臣们,有很多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今天是夕岁,陛下虽然说了百无禁忌,可问题是……这个百无禁忌,可不是真的让你“百无禁忌”。。

    最起码是要有底线的。

    最简单的一条线---陛下玩陛下的,我们玩我们的。

    巨舟之上,宴请群臣,可仰龙颜,可见人仙……这些场面可不是普通的平头小老百姓能接触的。而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做的,就是趁着陛下没撵人的时候,多吃点,多喝点。

    要是有什么热闹就多看看。

    将来回去,要是家里有什么外地的亲戚来串门,也好有个吹嘘的谈资。

    咱家当年可是吃过御赐宴席的。

    陛下在船上玩,咱家在船下看,什么人仙啊、国师啊,咱可是都见过。

    你瞧,这条线就在这里。

    百无禁忌的底线,是两方的“井水不犯河水”。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也是为什么明明只有船上船下之隔,甚至喊一嗓子没准陛下都能听到,可却没人能够太张扬的根本原因。

    能上船的,都是陛下准许的。

    敢闹出动静的,也都是有资格的。

    没资格的人,只要陛下不开口,谁也不能乱动。

    可这会儿忽然蹦出来个“李守初”嗷唠一嗓子,金光做桥,一个看起来穿着粗布麻衣的道士踏光而来,一步一步在大家伙的瞩目下,来到了巨舟之前。

    看那道士……一不穿什么法袍,二没有什么华丽的阵仗……

    人家那个光头和尚,刚才还知道踏波而来,顶着“菩提禅院”的名头才能入船呢。

    这孙子谁啊?

    ……

    杨广也有些疑惑。

    倒没恼怒。

    他属于那种我若安好,世界便是晴天。我若不好,满世界晴天霹雳的性格。

    这会儿恰巧心情好,在加上他也看到了那道金光。

    今日敢弄出点动静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底气。

    当然了,要是真有人利欲熏心,打扰了帝王的兴致,那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所以,他这会让也不生气,只是有些疑惑有些好奇:

    “李守初?……谁啊?”

    这话一出口,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坐在他身边的萧氏, 在听到这话后, 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思索的神色。

    不过并没持续多久,她就直接扭头看向了玄素宁:

    “素宁。”

    挨着年轻道人的女道士起身:

    “娘娘,贫道弟子莽撞, 请陛下、娘娘开恩。”

    杨广立刻就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

    “弟子?……皇后,怎么回事?”

    “回陛下。”

    萧氏微微颔首:

    “昨日为皇家诵经, 素宁身边跟的是一年轻乾道。称呼素宁为老师, 而他的道号, 便叫做守初。”

    “哦?”

    这下杨广更好奇了:

    “素宁的弟子?……胆子这么大的吗?”

    虽然这话是笑着说的,可这会儿谁也不敢擅自揣测他心里的想法。

    毕竟……按照正常来讲, 你老师就在这边,而你要等,也得在下面耐心等候。可这会儿又是金光又是干嘛的……闹出来这么大动静, 你在抢谁的风头?

    甚至连玄素宁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

    直到……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臣, 启禀陛下。”

    在场群臣之中品级最低, 可却最不敢让人轻视的李侍郎起身行礼。

    杨广并不傻。

    这时候她一开口, 就扭头看了过来:

    “怎么?李侍郎也认识此人?”

    “回陛下,此人, 臣确实认得。他虽出身且末,但常年居于飞马城。这些时日常与飞马城之人为伴。此刻陛下饮宴以开,而就在刚刚, 臣那边得下属来报,飞马城那边, 雷虎门门主商撼山与诸怀打斗时的旧伤复发,而那头龙火猊也因夕岁辞旧迎新, 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为防止生变,商撼山便率领飞马城之人在珍兽栏内照看那龙火猊, 而此人则代替飞马城前来为陛下贺礼。此人虽不出名,可在飞马城之中声望极高,甚至百姓还有为其在城隍立生祠排位之举。又与玄均观有旧,拜于素宁法师座下,以老师相称。百骑司监察天下,此人自然不会错过。”

    一番话说完,杨广发出了一声带着几分兴趣的惊讶之声:

    “哦?立生祠?还与玄均观有旧?”

    忽然宇文化及也开口了:

    “陛下。这人, 倒是有趣。”

    杨广顿时看了过来。

    就见中年儒士笑的依旧温和,眼神里却带着几丝……很莫名的光芒。

    “今夜夕岁,辞旧迎新。而咱们敲锣打鼓的寓意,便是上古之时人族驱赶大妖年兽留下来的习俗。那龙火猊在这新老交替之下躁动乃是血脉本能, 确实需要人护持。而飞马城为了不失礼,一方面照料龙火猊,另一方面,既然能只派一人,来到陛下的御宴上,说明此人的地位,确确实实在飞马城不低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脸上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丝感慨:

    “做臣子的,首先要学会为陛下分忧。夕岁之宴,飞马城能获邀请,乃是陛下天恩。按照礼法来讲,是不能推辞的。可如今城中那头妖兽躁动,三宗之一的雷虎门门主又旧伤复发,两难之下,选择为陛下护持那头为我大隋增添战力的妖兽,谓之忠。此忠之下,虽然不能亲来,却是有些失礼。臣觉得,此人无礼,不得不罚。可自古忠孝难两全,此人罚得,飞马城又护龙火猊有功。虽功过不相抵,可今日是大喜之日,还请陛下开恩。”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说的三家之人想言却不敢言。

    谁敢说什么?

    天下第一的人仙开口闭口,对飞马城的维护之意根本无需细品,溢于言表。

    原本的三家合力,驱除外人之举,轻描淡写的就在李侍郎与玄冰人仙的话语下被破。

    可谁又能开言不妥?

    谁敢?

    同时,他们心里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飞马城能忽然加入进来,根本就不是李侍郎自己的意思!

    这其中……竟然还有一个更大的算计!

    似乎……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推举飞马城上位!?

    而这个计谋之中,他们三家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飞马城上位而准备的牺牲品!

    想到这,无论是公孙不语还是姬正堂,亦或者是那复姓古怪名姓“机关”的墨家之人脸色都有些压不住了。

    想发作,可是不知何时,心头却泛起了一抹寒意。

    冷。

    冷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明明,那天下第一没有看他们,而是和杨广对视。

    可偏偏,诸人心头,已有一座擎天之山,悬于头顶。

    妄动?

    便会冰山压下。

    人不复存!

    “……”

    “……”

    “……”

    在三家之人的沉默之中,杨广看着宇文化及的眼神。从小一块长大的两个发小心意相通,瞬间,杨广便明白了宇文化及的意思。

    于是,在宇文化及说完这话的时候,杨广哈哈一笑:

    “哈哈,化及,话虽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却忘了,素宁法师护佑龙脉有功,今年,可还没下过封赏。而眼下就算你想罚这李守初,朕还不同意呢。他喊素宁为老师,若真罚了,素宁还不怪朕?”

    “贫道不敢。”

    到眼前的台阶都递过来了。

    玄素宁有不傻,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拱手一礼:

    “贫道这弟子,确实有些莽撞了。请陛下责罚!”

    可她越坚持,杨广脸上的笑意就越浓:

    “罢了罢了,都是朕的好臣子,飞马城也好,你也罢。手心手背都是肉,罚哪个朕不心疼?更何况,刚才那金光虽然比起国师相差甚远,可看着干干净净的,心里也舒坦。能让一方城池之民立生祠,想来也是位品性皆高的出家人。朕,倒是想见见了。不就代表飞马城么?许了。小喜!”

    “陛下。”

    “飞马城忠诚有佳,赏山河如意一对,绸缎千匹……唔,对了。说起来,飞马宗那孙静禅,朕还夸过她呢吧?”

    黄喜子满眼笑意:

    “正是,陛下夸其字:神如行云流水,字如落笔生烟。飞马城的人知道了,可是欢喜的不得了呢。”

    “嗯……那字确实不错。再赏文房四宝一套,在过一月,便是太上皇大祭,宣孙静禅入京,这祭文,便由她来执笔吧。太上皇生前最喜字画,那孩子既然有书圣之姿,太上皇一定会满意的。”

    当着群臣之面,发布了让飞马宗的少宗主明年入洛阳的“为质”之语后,杨广一摆手:

    “让那道人上来,朕到想看看,能被素宁看上的弟子,是何等的青年才俊。”

    黄喜子躬身:

    “遵旨。”

    接着,半空中响起了高亢之音:

    “御赐,飞马城山河如意一对,文房四宝一套,绸缎千匹。宣,飞马宗孙静禅开年进京高祖大祭书写祭文之荣,宣,李守初,觐见!!!”

    巨舟上,甲板伸出。

    落到道人脚边后,道人一步踏了上去,蓦然回首。

    与那满眼苦涩的女子对视一眼后,无声无息的露出了一抹轻笑。

    径直上船,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