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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李守初,携礼而来

    那不是龙。

    从李臻看到它的第一刻起,就明白了。

    龙,对华夏民族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或者是一面被各个部落图腾剪下一角所拼接出来的奇怪之物。

    它是一种象征。

    一种代表着人与天地之联系,民族之脊梁的象征。

    在别人那怎么想,他不清楚。可至少对于李老道自己来讲,龙,是世间一切事物好坏的集合与代表。

    是内心的一种坚持。。

    时时刻刻以自身血脉为荣,以民族为荣,以其子孙为荣的敬意。

    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在李臻心里,龙这种“生物”,是不应该现世的。

    表面上,它是头生双脚,其爪五指,身躯纤长,其态威严的具体形象。可内在里,龙,更应该是人们心中对这片天地、祖先、先贤所敬畏的代表。

    它应该是权威的。

    权威到哪怕已经有了具体的形象,可依旧不能对其有任何不敬的想法。

    因为对它的敬,便等同于自己内心对一切的敬。

    敬天地,敬祖先,敬这片热土。

    它不该出现。

    而出现了,就不是真龙。

    更不会被任何人力所困住。

    被困住的,更不应该是真龙。

    就如同峰哥那动不动就漫天金龙飞舞的模样,可李老道却只把降龙十八掌当做一种招式,而不是内心的敬仰是一个道理。

    而此刻那被冰封在冰柱之中,如龙金龙蟠柱,一飞冲天的生物。

    在他看来就只是一条简简单单的长虫。

    这世界上连妖怪都能化形。

    一条蛇玩COSPLAY也就不稀奇了。

    所以,虽然明明听到了狐裘大人一连串的彩虹屁,以及那周围之人悉数跪倒在两岸的场景,骑在马上,抱着红缨的道人心里却毫无恭敬之意。

    那,真的不是龙。

    长虫而已。

    而此刻,飞马城这十一人所立马之地,便是墨家那几家马车旁边。

    马车附近没有人看守,似乎墨家之人根本不惧怕有人会趁他们不在时,偷走这上面的东西一般。

    而李臻收回了目光后,感受着在自己怀里微微发抖的女子,一声询问把对方从那冰柱带来的震惊之中拉了回来。

    “还能动么?”

    “……”

    嘴唇上面已经出现了一层白茧,面容黯白的女子回过神后,没有扭头。

    甚至在耳垂被道人的气息擦过后,连红晕都做不到了。

    她只是抓着马鞍,努力的想要从马上下来。

    可是,暗算了他们的人兵刃上涂抹了医家特别配置的, 封锁他人之炁, 使之丧失战力的毒药。

    现在的他们与普通人无异。

    受了如此之重的伤势, 在加上这一路奔波,能不死,已经算是命大。

    在李臻翻身下马后的红缨这才发现……如果刚才不是对方抱着自己。她可能……连骑马的力气都没了。

    更别提下马。

    可是就算如此, 那又如何?

    “噗通……”

    就在李臻搀扶住了女子时,两名伤势过重的飞马城之人, 摔在了一片黯淡的金光之上。

    还行, 没摔实诚。

    李臻给托住了。

    否则真的要吐血了。

    这一口血, 就是一口气。

    如果吐了,气就散了。

    轻则昏迷, 重则直面生死。

    天空之上,那冰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拽,慢慢缩小, 最后消失不见。

    玄冰人仙为陛下, 为大隋, 在这夕岁之时, 以一只蛟龙进贡,为陛下庆贺今年大胜。

    能见到这种祥瑞之物, 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震撼了。

    惊叹欢呼之声此起彼伏的响彻在河水两岸上。

    这时,天空之上, 两道祥和之光自龙门山而出,落于巨舟之上。

    “此蛟龙以龙脉而栖, 内含一丝龙元血脉,镇压江山, 来年势必风调雨顺,乃祥瑞之兽。臣, 为江山贺,为陛下贺!”

    国师,也来了。

    与玄素宁一同,自宇文化及把那蛟龙重新收回了竹篓中后,乘金光而来,执手礼赞。

    “国师。”

    温和之言再起。

    “人仙。”

    年轻人礼敬。

    “素宁道长。”

    坤道欠身:

    “人仙。”

    至此,天下第一, 天下第二,天下第四齐聚龙舟。

    杨广的笑声透过龙舟,回荡在所有人心头。

    赐座。

    母仪天下的萧氏亦随同而出。

    皇子皇孙亲自端酒。

    开宴。

    没人去想刚才宇文化及的到来,让那三家之人仿佛自冰封炼狱中走过一遭。

    也没人在乎。

    人仙归来的一刹那, 便代表着天下英雄的俯首称臣。

    被人仙气势所镇,那不是应该的么?

    不少人目光落在那穿着一身风尘之衣,坐于帝侧的天下第一,混合着钦佩与敬畏的情绪流露其中。

    而这时,敬了杨广一樽酒的宇文化及不知为何,有了一个微微点头的动作。

    他本身便是全场的关注点之一,此刻这个点头的动作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可却无人知其意。

    只见他温和笑道:

    “陛下,臣听闻最近京城之中,来了许多先秦百家之人。各抒己见,广言开说。而今日此宴中,确确实实也出现了这几位让臣有些眼生的客人。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诸位是何方神圣?可否让在下认识一番?”

    话说的客气,并不倨傲。

    甚至有些礼贤下士的意思。

    而听到这话后,立刻就有一人站了起来。

    冲着杨广致礼后,态度恭敬却不谄媚,言语温和平静:

    “名家,公孙不语。携同门一十八人,见过人仙。”

    宇文化及温和点点头:

    “原来如此,想不到竟是公孙先生之后,失敬,失敬。”

    名家争了个第一,自然有人不弱于前。

    “阴阳家,律部,姬正堂。见过人仙。”

    一人摘下鸟冠,露出了两鬓斑白的老者起身拱手。

    宇文化及脸上的温和笑意不减,可话语里却有些莫名的意味:

    “阴阳家咒、法、术、决、律。听闻律部前些时日还与百骑司有些冲突?不知是否以干戈化玉帛?”

    姬正堂面色不变,躬身说道:

    “小儿莽撞,教子无方,蒙陛下开恩大赦,感激五内,铭记于心。“

    听到这话,杨广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而宇文化及也只是“嗯”了一声后,把温和的目光落到了最后那几桌人身上。

    这群黑衣之人为首的,是一对看起来年纪在四十左右的双胞胎兄弟。

    等宇文化及的目光投来时,同时起身拱手:

    “墨家,机关严。”

    “机关文。”

    奇怪的称呼从两兄弟口中说出后,化作了整齐划一的一声:

    “见过人仙。”

    可宇文化及似乎也听过这俩人的名字,点点头:

    “原来是阴阳机关术的掌令,失敬,失敬。二位请坐。”

    说了一声客气话后,就见他忽然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宝相庄严的玄奘身上一扫而过后,又把所有人都一个不落的收入眼中,忽然起身对杨广问道:

    “陛下,今日怎么不见那进贡龙火猊的飞马城?说起来,臣当年随陛下一同征战时,那匹日行千里的赤焰宝驹,亦是飞马城城主孙军策所赠。只是可惜,当年一面后,一直无缘再见。心中甚是遗憾,今年他们同为陛下大胜庆贺,虽然孙军策与诸怀一战输了,可说到底,臣还欠飞马城一个人情呢。他们可是在洛阳?若在的话,刚好臣想问问,他们可需要臣帮什么忙?当年一马之恩,臣不敢忘。总该还的才是。“

    “……”

    “……”

    “……”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听出来了宇文化及的话里有话。

    尤其是三家之人,脸上皆有些一闪即逝的表情。

    而坐在一旁的玄素宁则看向了从刚才自己到来后,便只是端着杯子似乎在掩饰着什么的狐裘大人。

    接着重新收拢了眼眸。

    而杨广似乎也并不意外他发出如此之问。

    脸上还出现了些许追忆之色:

    “飞马城啊……化及你若不提醒,我还真忘了。那匹赤焰,我想骑,可那马性子太烈,除了你,谁也不认。有几次我去喂它,它甚至还想咬我,当时我就觉得这马未免有些太喂不熟了。“

    一片安静之中,大臣们静静聆听陷入回忆之中的帝王诉说着往事。

    可是,没人觉得杨广说的是真的。

    或者说……半真半假。

    这话,还是要分开听的。

    还要猜测……陛下到底是在说那匹赤焰呢?

    还是在说……其他的。

    果然,杨广话锋一转:

    “可当年长江一役,我看着它带着你一路冲杀,全身都是伤口却依旧把你安全的护持送了回来。虽然最后力竭而死……可也真的是……让人心生悲戚。哎……李卿。”

    一声长叹,他忽然扭头看向了狐裘大人,而见狐裘大人要起身,他却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好后,端起了杯子。

    “眼下飞马城之人还没到,这酒,便你来替着喝了吧。他们可是迟到了,你先给化及陪个不是,然后等一会人来了,让他们好好的和你赔罪三杯,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下,狐裘大人又要起身。

    可杨广都没让他起来,宇文化及自然也不会让他起身。

    摆摆手后,天下第一自顾自的端起了酒杯:

    “李侍郎,这杯酒,是你替飞马城喝的。可为陛下进贡祥瑞,我还欠了你的人情。一会,可要与我痛饮三杯才是。”

    狐裘大人执杯,斗笠遮面,声色温和:

    “人仙请饮。”

    “哈哈,请。”

    宇文化及头一扬,一杯酒入口。

    而见他喝了后,狐裘大人则等了半拍,以示尊敬后,刚要举杯饮酒……

    忽然!

    半空中一道清朗之音响彻云霄:

    “飞马城李守初,携礼而来,为江山贺,为陛下贺!”

    “嘎!”

    金樽,瞬间捏挤变型。

    “……”

    伴随声音落下,手里的金樽不小心捏成了麻花的狐裘大人仰头,把酒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