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竹砚便去而复返,寻来了负责此处区域的兵马司统领。
陈颍侧眼一看,嚯,还是个熟人。
“实在汗颜,裘某公事忙碌,一个分神不想就出了这样的事,挡了陈公子的路。”竹砚找来的人正是前番贾琏被打那次,陈颍在荣庆堂见到过的裘良。
这裘良不想得罪陈颍,一上来便赔着笑脸,放低姿态。
只是他姿态放到足够低,嘴里确实鬼话连篇。
这个街口起码堵了有一两个时辰了,而且很显然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事情,说是一不留神的疏忽,陈颍压根不信。
不过陈颍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个,笑脸相问:“原来是裘统领,我记得裘统领是负责东城兵马司的罢?怎地调到西城来了?”
要知道,西城多有达官显贵,负责西城的街道治安绝对比东城更难,裘良若是被调来西城,那就相当于换了个苦差事。
这条街虽不是西城的核心区域,住的人也不算多富贵,但却是西城贵人们出行常经过的地方。
裘良却放任静德和尚在这里卖弄,堵塞街道,难道他就不怕得罪那些贵人?
裘良苦笑道:“原先那个负责西城的被查出是逆贼同党,已经被砍了头了,如今人手不足,我一人负责东城西城,分身乏术,这才出了这等疏漏。”至于什么分身乏术,陈颍压根儿不信,这裘良就是担心惹上那劳什子“高僧”,明哲保身。
倒是他如今身兼两城兵马司,倒是相当于升官了。
看来这些旧勋根本就不是一条心啊,贾家还趁着秦氏葬礼聚集旧勋们向外展示拳头,然而这些旧勋里面怕是有不少的另谋出路了。
这裘良能在李钰造反之后升官就是一个例子。还有那冯紫英,李钰事败后,冯家便投靠了忠顺亲王,甚至很可能早在李钰动手之前,冯家就已经投靠忠顺亲王了。
思绪电转,凭着裘良的一句话,陈颍分析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看来离顺治帝对贾家动手的日子不远了。
“原来如此,那倒是要恭喜裘统领高升啊。”陈颍拱手贺道。
“陈公子,不知可否请你将此处之事告知与我,我也好尽快处理。”
裘良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很明显:你说要怎么处置,我按你说的办。
前面裘良唯恐得罪“高僧”不敢出来疏通街道,现在陈颍已经出了头,他只是例行公事,一切有陈颍扛着,他自然不会再惧。而且陈颍和贾家那边关系匪浅,若是他不帮着陈颍,明天他便会被旧勋各家排斥在外。
古代讲究“亲亲相隐”,这四个字不光用在亲人、族人身上,用在同一阵营的人身上也一样。
陈颍笑道:“乐意之至。”
一指地上瑟瑟发抖的静德和尚,陈颍道:
“事情也不复杂,就是这几个和尚弄了套江湖把戏,在这处搭台表演,谎称佛祖显灵,博人眼球,导致街道拥塞,车马难行。”
“哦对了,他们还当街点燃明火,架起油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京城内是有火禁的对罢?”
“是是,陈公子博闻强记,的确有禁火的律令。”
陈颍笑道:“那这几个和尚便交由裘统领了,还望裘统领能够秉公执法,按律处置。”
“好好,还要多谢陈公子揭穿了这些和尚,可算帮了我大忙了。”
“来人,将这几个闹事的和尚带回去,查明身份,按律严惩。”
裘良一挥手,几个兵马司的军卒上前,架起几个面色惨白的和尚,带了下去。
裘良搓着手笑道:
“不知陈公子可以时间?等我下值后请陈公子饮上几杯。”
陈颍看了马车一眼,婉拒道:“实在不巧,我今日是去往渡口接人的,如果还要赶着回府,酒就免了,以后有机会的。”
笑话,林妹妹还在车上等着我一起回家呢,哪个跟你去喝酒?
“没关系,那就下次,下次再一同畅饮。”
裘良也不过是表面客套罢了,陈颍可是得罪了太上皇身边那位我“高僧”,他脑子坏了才会跟陈颍一起喝酒。
他早就知道陈颍今日出城是干嘛去的,根本不可能接受他的邀请,所以他才客气一下。
跟裘良客套几句,陈颍看向街边拥挤的众人,高声道:
“如今骗人的和尚已经被裘统领拿下审问了,你们若是有人被片儿,捐了香火钱的,尽快前往兵马司衙门报备,裘统领核实之后会帮大家追缴回来的。”
说完陈颍向裘良递了一个不用谢我的眼神,叫上贾芸和小石头的父母离开。
裘良气得不轻,却也不敢表露,陈颍这一句话,就把他到嘴边银子给打飞了。
没办法,惹不起,只能忍了。
离街口不远的一间店铺,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正是黛玉她们乘坐的那辆,此时黛玉仍在车里,陈颍带着贾芸进了店中。
店里,郎中已经给小石头的双手上了药,正在跟老妪交代忌口与注意事项。
一见陈颍进来,郎中和老妪连忙起身,就要见礼。
陈颍笑道:“不必多礼了,小石头的情况怎么样?”
郎中回道:“我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口,敷上了抑制炎症的草药,想来不会危机性命,只是这双手,怕是……”
陈颍抬手止住了郎中的话,在油锅里炸了一遭的手,在这个年代的条件下,铁定是废了。
若不是遇上陈颍,这孩子要不了几天就会因为炎症死掉。
“你这几日暂且不用回云字号了,跟着这家人,若是小石头的伤口发炎,你也好及时处理,辛苦你了。”
郎中忙躬身道歉:“公子有命,岂能言苦,我定当尽心照料这孩子。”
吩咐完郎中,陈颍看向老妪和那对夫妇道:
“你们也听到了,小石头的手是治不好了,希望你们能看开点。”
“那几个和尚已经被抓起来了,估计明天就会有兵马司的人将赔偿和汤药费给你们送来,我就不资助你们银钱了,有时候钱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顿了一下,陈颍继续说到我:
“小石头的手虽然治不好了,但我可以安排他到云来楼当一名说书学徒,以后可以靠说书吃饭。”
听到这些,老妪三人岂有不同意的,连连感恩戴德地道谢。
“行了,你们也别再谢了,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
留下竹砚安排小石头一家,早已归心似箭的陈颍出门而去。
因为有个贾芸,陈颍并未登车,隔着车窗与黛玉说了两句话,就和贾芸并排走在马车前面。
在马车轱辘的转动声中,陈颍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贾芸,问道: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贾芸一下子呛的剧烈咳嗽,缓过来后苦着脸问道:
“陈大爷我,车里的是?”
陈颍笑吟吟点了点头,贾芸只觉得有些发晕。
陈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怕,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