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苦贾琏一句之后,也不等他说话,陈颍又道:
“府上这位,拿了我送给迎春妹妹的东西,琏二哥你看着处置罢。”
陈颍这话一出,迎春的乳母和丫鬟绣橘都是一愣,然后前者脸色发白,后者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听了陈颍这话,贾琏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这几日他一直没找着机会发落迎春的乳母,就暂且搁下了。
不想就一松神,对方犯到陈颍手里了,拿了陈颍送的东西,还被陈颍当面抓住,这简直是把贾府的脸放到地上踩,更是把他的脸打的生疼。
“好个鬼迷了心的老厌物,竟欺到主子头上了,来人,按住打四十板,撵出府去。”贾琏近乎暴怒地吼道。
迎春乳母被吓得抖如筛糠,扑通跪下就求饶。
“二爷,您发发慈悲,我把二姑娘奶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饶我这一回罢。”
看着跪在地上哭喊的奶嬷嬷,绣橘只觉出了一口恶气,
在场几人,除了她和陈颍,都不知道,其实那支金凤钗根本不是陈颍送的。
陈颍一说,她福至心灵就反应过来,陈大爷这是要给奶嬷嬷加一个大罪名。
奶娘偷拿姑娘的首饰,和偷拿贵客赠的礼物还被贵客当场抓住,这两者的严重程度可是相差甚远的。
本来贾琏被陈颍叫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这会儿见到眼前这个老东西又哭又喊,心中更是厌烦。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拖下去打,凡她家有在府上做事的,一并撵出去,府上留不下这种恶奴。”
等那个奶嬷嬷被几个健壮仆妇架走后,陈颍和探春进屋去看迎春,贾琏有些尴尬地跟在后面。
绣橘忙着把金凤钗拿给迎春,头一个就跑进了屋子。
陈颍几人才走到外间,就听里面迎春说话声。
“她要拿便给她拿去,何苦闹成这样。”
陈颍在外边听的有些生气,方才绣橘被骂时她呆在屋里不出去还情有可原,毕竟对方是她的乳母。
但是现在都把钗子拿回来了,她还埋怨绣橘不该惹事,这就有些让人寒心了。
许是真被伤着心了,绣橘委屈哭道:
“姑娘虽不怕,我是做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岂有我的好。”
估计是怕迎春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探春赶忙打帘进了内间,陈颍也跟着进去。
“二姐姐。”
“二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见是探春陈颍,迎春忙起身还礼。
“吃了几日药,已经是大好了。”
“谢谢颍哥哥帮我讨回簪子。”
“你可别谢我,是琏二哥替你做的主,我可不敢居功。”
陈颍旁挪两步把后面的贾琏让了出来。
他并没有调解迎春主仆的想法,也不想教迎春什么大道理,迎春性格如此,不是他能轻易左右的。
略聊了几句话,陈颍说道:
“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二妹妹。”
“三妹妹,告辞了。”
“琏二哥,咱们外边说话罢。”
于是探春留下安慰迎春主仆,陈颍和贾琏到外边说话。
“陈兄弟,我……”
陈颍摆摆手笑道:“行了,琏二哥也不必说什么抱歉的话。”
“我倒是想叮嘱琏二哥两句话。”
贾琏道:“陈兄弟请说。”
“今日这事想必琏二哥还得找老太太做主罢。”陈颍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琏。
把半辈子都在府上做事的老人撵出去,可不是贾琏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不然其他奴才还不得造反。
贾琏尴尬道:“这老货不光仗势欺主,还冲撞了陈兄弟,不管怎么都不能再留她,只是毕竟她是府上的老人,还得和老太太说一声才是。”
陈颍道:“琏二哥,乳母犯事被赶出府去,对二妹妹的名声可不太好,在老太太面前该怎么说,还请琏二哥多考虑。”
贾琏笑道:“陈兄弟放心,奴才犯了错,岂有让主子替她担不是的,该怎么说我都明白。”
陈颍点点头道:“我还要去梨香院找薛蟠一趟,琏二哥自去老太太那边说清楚,一会儿跟宝玉兄弟一起,我请东道。”
“那敢情好,少不得吃陈兄弟你一顿好酒,别家的酒我可不吃,非得是云字号特售的才行。”
“好说,只要琏二哥能喝,酒管够。”
两人自此一东一西分开,陈颍独自往梨香院去,贾琏也忙去荣庆堂跟贾母回事。
荣庆堂内,贾母连带怒色看着贾琏。
“究竟怎么回事?”
贾琏来之前就已经有碎嘴的往贾母这里通风报信了,原因无他,唇亡齿寒尔。
“老祖宗,您是不知道,今日贾家的脸都被那老货给丢尽了,若是我不惩治她,怕是今后就没脸了。”
见贾琏说的如此严重,贾母脸色逐渐凝重,眉头紧紧皱着。
“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贾琏回道:“老祖宗,那老货手脚不干净,仗着自己是二妹妹的乳母,欺二妹妹性子软弱,拿了主子屋里的东西,被抓了现行还出言不逊。”
贾母道:“这些个奶妈子,一个个仗着自己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就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
贾母说这些,是为了给贾琏补台,告诉那些想来求情的人,她早就看不惯这些个奶妈子了,贾琏做的没错。
话头已转,贾母又道:
“纵是她不对,也该来回了我,送到我这里处置,岂有你一个小辈这样做的。”
贾琏忙作揖道:“二妹妹三妹妹也是这样说的,让我看在她是二妹妹奶娘的情分上饶她一回。”
“只是那老厌物偏偏拿了陈兄弟送的东西,还正好被陈兄弟撞见了,我若是不当场处置了她,恐怕陈兄弟多心。”
“她再有体面也是奴才,岂能越过陈兄弟去。”
贾母点点头,问道:“哪颍哥儿怎么说的?”
“陈兄弟说,这是咱们府上的事,他不好掺和,只让我处置的时候顾着些二妹妹的名声,就往梨香院去了。”
贾母道:“看看人家这孩子,说话做事就是得体。”
“也就这次是颍哥儿,倘若下次拿了别家客人的东西,那真是老脸都要丢尽。”
“将她撵出去,再不许进府,家里的人一律拨到圊厕行内。”
贾琏忙恭恭敬敬应着,然后贾母又训了他几句,如此一来,那些求情的再是不能张嘴了。
就像贾琏说陈颍比一个奶嬷嬷重要一样,贾琏这个主子自然也比一个奶嬷嬷重要。
别说迎春的乳母本就有错,就是贾琏冤枉了她,贾母肯定也是给贾琏圆了,将人撵出府去。
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迎春是当事人,探春也在场,贾琏说她二人为奶嬷嬷求过情,这样一来,就不会折了她们的名声。
惩治了刁奴,贾家的脸面也保住了。
唯一一个折了面子的,估计就是正在东府忙活,还不知此事的凤姐儿,府上出了这样的奴才,她这个“总管”脸上可不好看。
再说陈颍这边,到了梨香院,便有下人带他去了客厅。
客厅内,薛蟠正大马金刀坐在首位上喝茶,见陈颍来了也不起身。
陈颍懒得搭理他,自行走到另一边坐下。
“薛大哥倒是好大的架子,如今我已亲自来请,可能去了不曾?”陈颍半顽笑半讥笑道。
薛蟠却没听出来话中之意,只拿鼻孔看人。
陈颍暗道:这呆货这般自视甚高,还没什么脑子怪不得会惹出那么多麻烦。
“要我去也行,我得带上一个人。”薛蟠开口道。
“不知薛大哥要带何人?”
陈颍心想,若是薛蟠要带什么花魁兔爷儿之流,那自己也不用再给薛蟠留脸,起身便走,爱去不去。
薛蟠道:“是神武将军府上的冯紫英冯大爷。”
听到冯紫英三个字,陈颍脑海中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没问题,薛大哥只管请他一起便是,好酒管够。”
“只是我有一个邀请我。”
本来听到痛快答应,薛蟠还有些得意,现在陈颍突然又有要求,让他感到不爽。
“什么要求,你先说罢。”
陈颍呵呵笑道:“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想请薛大哥再请冯公子的时候不要提到我,只说是你请他。”
“这是为何?”薛蟠不解道。
陈颍笑道:“上次听琏二哥说过,冯公子好像对我的诗词挺感兴趣,薛大哥先不提我回去,到时候我突然出现,岂不让他惊喜。”
“薛大哥你也有面子不是。”
薛蟠一听甚是高兴,立马换了笑脸。
“陈兄弟你倒是个趣人,看来以前是我误会你了,这次咱们就一笑,一笑什么恩来着。”
“是‘一笑泯恩仇’。”
“对对,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