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整备,陈颍和黛玉乘车来到了荣国府。
路上黛玉跟陈颍说了要带紫鹃去扬州的事,陈颍表示没意见,只要紫鹃的爹娘不反对,老太太也同意的话,让紫鹃一起去也无妨。
到了荣庆堂,给贾母请过安之后,陈颍便开门见山地说出要让黛玉暂回扬州的事情。“老太太,我们今日来是向您辞别的。”
贾母一愣,坐直身子问道:“好端端怎地要辞别?这是要往哪里去?”
陈颍道:“圣上要在中秋之后前往西山打围,点了我随行侍驾。”
贾母道:“这是皇上降下荣恩与你,该当去好好侍奉,那玉儿呢,难不成也要去?”
陈颍佯作为难道:“玉儿倒是不用去西山,只是我这次一去至少五日方归,留她一日在京中,有些担心,想送她回扬州去避一段时间。”贾母大笑道:“这有何好担心的,只管让玉儿在这边住着,有我照看着,断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你总该相信老婆子我罢。”
陈颍心中鄙夷,你果真能照顾好的话,又何来泪竭早夭的悲剧呢。
“若只是这府宅之内的事,老太太自是能照管的妥帖,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老太太您阅历深厚,定然也能看出来,这次京中怕是要有一番动荡,府上大老爷和琏二哥也要跟着去打围,老太太也要仔细留意府上安全才是。”
闻言,贾母面色一滞,她自然知道陈颍说的是什么,而且她敢肯定作乱的人不会对贾家动手,但是这些都是不能告诉陈颍的。
贾母复笑道:“你说的我会留心的,不过就算有一二小人作祟,又岂敢到我荣国头上动土,你就放心把玉儿留在这里。”陈颍摇了摇头,说道:“说句心里话,老太太别恼,玉儿对我而言无比重要,如今京中将有风暴,我不想她冒险留在京里,哪怕一丁点儿风险也不行。
而且宁荣二公功勋显赫,万一贼人拿上面的没办法,很可能转头对贵府上动手,老太太还是该留心一二。”
见陈颍执意如此,贾母也没办法,只得同意。
“既然你如此担心玉儿,老婆子我还能说什么呢,随你去罢。”贾母叹道,颇有一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的无奈感。
黛玉悄悄拽了拽陈颍的衣角,给他使眼色,陈颍会意一笑,又向贾母道:“老太太,我们还有一事要求您成全。”“有什么事你就说罢,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能多帮你们一点也好。”贾母说的悲凉。
陈颍忙拱手道:“老太太身体康健,又有满堂儿孙孝敬,必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贾母笑道:“你倒是会说话,怪不得能把我的心肝儿玉儿哄了去,且说事罢。”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您派去照顾玉儿的紫鹃,哦,原来叫莺歌那个,玉儿想带上她一起回扬州,还得请老太太成全。”
贾母老眼划过一丝亮色,奇道:“哦,这么看来是她服侍的好?”黛玉忙颔首称是。
贾母好好笑道:“不是老婆子我自夸,调教丫头子可没人能比得上我。既然你觉得她好,想带在身边,那便带去就是。”
陈颍和黛玉连忙谢过。
见贾母笑的开心,陈颍又道:“老太太索性把紫鹃的身契也给了玉儿,免得她总是被林家的丫鬟们当成客人,客气倒是客气,却显得生分,一起做事便有许多为难,我和玉儿见了也不忍心。”
这一下就把贾母给问住了,想笑都笑不出来,陈颍都这样说了,不给肯定不行,可是给了之后,紫鹃不再听她的吩咐了怎么办。
黛玉很快就明白了陈颍的用意,向贾母道:“外祖母,若是不便那就算了,我回去多教训一下家里的下人也是一样的。”
贾母忙道:“这有什么不便的,只是我是个享清福的,这些事情都是凤丫头在打理,丫头们的身契也都在她手上,等我叫了她来,让她找给你。”
“谢谢外祖母。”黛玉起身福礼,向贾母道谢。
就这么几句话就要到了身契?一旁的紫鹃有些发愣,她不敢相信老太太就这样答应了,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听老太太的话?
鸳鸯亲自去叫,不多时便同凤姐儿一起回来了。
凤姐儿见礼毕,贾母率先开口问道:“凤丫头,你去把莺歌的身契拿来给玉儿。”
陈颍静静看着,心里却是哂笑。她知道贾母压根没打算将紫鹃的身契给出来,不然也不会等王熙凤过来后再让她去找了,直接让鸳鸯说一声,让王熙凤找到之后带过来就是了。
不过陈颍也无所谓,他本来就不是真的想要紫鹃的身契,纯粹是看贾母笑的开心,想恶心她一下。
王熙凤爽利地笑着,凤眸一转,回道:“老太太,可不是我不想给,只是府上家生子的身契都是放在一处儿锁死的,到了年纪放出去时才发还身契。”
刚才鸳鸯提醒她时她还纳闷呢,老太太手下丫头的身契向来都是老太太自己收着的,这会子怎地找她要?一开始她还唬了一跳,后来才想明白,是老太太不愿意将紫鹃的身契给黛玉,找她来“修台阶”的。
贾母眉毛一拧,说道:“锁着便打开取来便是,难不成钥匙不在你手里?”
王熙凤忙解释道:“老太太可别恼我,钥匙虽在我这儿,可我也有难处。”
“你有什么难处?”贾母问道。
王熙凤诉苦道:“我年纪轻,管着这一大家子事儿,好些老资历的都不服我,要是我此时坏了规矩,那些想早几年接了自家孩子出府的,还不得把我的门槛给踏破咯。
老祖宗你疼爱外孙女儿,也该心疼心疼我这个孙媳妇儿啊。”
说着王熙凤还装出一副可怜样儿,学着贾宝玉贴过去晃贾母的胳膊。
贾母笑着把王熙凤往开推,嘴里笑骂道:“你这泼皮猴儿,快撒手,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让你晃散架了。”
黛玉忙起身道:“外祖母,此事是玉儿考虑不周了,可不能为了玉儿坏了凤姐姐的威信。”
“这……”贾母面色显得为难,王熙凤却是连忙笑着谢道:“谢谢妹妹体谅我,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添一份大大的妆。”
黛玉哪里经得住她这般调笑,羞得紧紧埋着头,哪里还有“林怼怼”的风采。
贾母啐道:“你这个不知羞的,什么话也敢拿来臊你妹妹。”
一面又向黛玉道:“紫鹃你放心带在身边让她照顾你,她是个豁达的,别人说她几句她也不会伤心的,身契就等她到了年纪再给你,你能体谅你凤姐姐管家不易,是极好的,和你娘当年一模一样,知书达理,会体谅人。”
贾母说着忽地又提起贾敏,陈颍怕她们再哭上一场,忙打岔道:
“老太太,前儿个搜罗到两株上好山参,一株孝敬老太太,一株我们准备拿着去东府再看看病人,也算是我和玉儿的一番心意。”
贾母叹道:“你们有心了,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待谁都是和气有礼的,两府谁不说她心地好,却病上这些日子不见好,唉。
把两株都带去给她罢,许用了你这野参,病就好了。”
陈颍懒得在这儿看贾母流鳄鱼的眼泪,应付了两句便带着黛玉她们告辞出了荣庆堂。
“紫鹃,你去和你爹娘见一面,明天就要跟着玉儿去扬州了,和他们说清楚,别让长辈担心。”陈颍吩咐道。
紫鹃连忙谢过,往荣国府后街去找她爹娘去了。
这次没再绕路,陈颍几个从宁荣两府中间的角门穿过,到了宁府的会芳园,又一路直接到了后宅,让丫鬟向尤氏通报。
说明来意,尤氏又带着他们往秦氏卧房去探病。
路上,陈颍问道:“大嫂子,上次我给的香可曾用了?”
尤氏笑道:“用了,着实有效,换了你那香,才燃上两日,我那媳妇的精神头儿就好了不少。”
“有用便好,过段时间我再送些来。”陈颍笑道。
“那怎么好意思,那般神效,定然是……”
尤氏话还未说完,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来,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妈妈有什么事着急找尤氏。
听完后,尤氏向陈颍他们歉意一笑道:“府上有些急事我得去看看,就让银蝶带路,失礼了。”
尤氏身后一个丫鬟出来行礼道:“奴婢银蝶,见过陈大爷,见过林姑娘。”
陈颍颔首,又向尤氏道:“大嫂子不必客气,我们自去探望就是。”
尤氏又吩咐了银蝶几句“不得怠慢”之类的话,匆匆走了。
陈颍暗暗觉得,这是秦氏得知他又来了,猜到他有事,便让人支开了尤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陈颍和黛玉再次来到秦氏的房间,熏香的确换成了陈颍送的安神香,其他摆设大抵没变。
坐下陪着秦氏闲聊,主要都是黛玉和晴雯跟她说话,陈颍一旁听着,右手放在腿上,不时轻轻敲着。
仔细留心的话,可以看到秦氏在和黛玉她们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一直偏向黛玉身旁的陈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