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时隔三年,陈颍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祝家的下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陈颍的车马后忙上前问安,然后领着陈颍一行往祝家府邸而去。
秋闱在即,陈颍和祝泽泉两人一个是考生一个是主考官,按理来说应当避嫌,但世人大都知道他跟着祝泽泉在应天读了“两年”的书,再加上陈家和祝家的德望,无人会指摘两人串通舞弊。“陈小子,你怎么来得这般晚,莫不是没把这秋闱大比放在心上?”祝家客厅内,祝家老爷子祝泽泉见到陈颍便兴师问罪。
陈颍恭敬地行了一礼,解释道:
“小子本来定下行程月中便要来开封拜见您老的,实在是临时有事,这才推迟了行程,还请您老见谅。”
祝泽泉摆摆手道:“我也懒得问你原因,见不见我都不重要,我就担心你年少得志,不将科举大事放在心上。”
陈颍道:“老爷子您放心,小子断然不会如此轻狂大意。”“你心里有数便好,不知这半年来你的棋艺可有长进?”
“老爷子,我既要读书温习,又有许多杂事缠身,哪里有时间钻研棋道。”陈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离开应天这半年来他连碰都没碰过围棋。
祝泽泉摇头道:“围棋之道博大精深,你有超乎世人的记忆力,灵活应变的机巧,好生培养必能成为一代国手,偏却耽于俗事不去精研围棋,实在是浪费了啊。
也罢,这种事情也强求不得,来,跟我下两手。”
“敢情老爷子您是手痒了啊,早说嘛,小子我奉陪到底,不知您老这次有什么限制?”陈颍笑道,他压根儿不在乎什么国手,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用毕生的时间去钻研围棋对弈之道。“这次随你施展,把你记下的棋谱都用上便是,老头子我也好看看自己的极限。”
一老一少两人行至榻上相对而坐,祝泽泉执白子先行,陈颍执黑子后手,一番攻杀博弈,堪堪五十手,祝老爷子的额头上就已满是细密汗珠,显然是落入了劣势。
“可惜,你不精研围棋当真是可惜了。”祝老爷子惋惜一叹,投子认负。
陈颍笑道:“老爷子,我志不在此,只能让您老失望了。”
“算了,要是我真的说动你钻研围棋,陈老头还不得冲过来拆了我这把老骨头。”祝老爷子拂须大笑,“陈小子,我那孙女儿如今正好在家,我让她出来和你较量较量,看看你那些棋谱还管不管用。”陈颍问道:“老爷子您说的就是之前盘活了我那局烂棋并且斩了您老的大龙的那位高手?”
陈颍还记得当初来开封参加院试时,自己按外祖父的吩咐来祝府拜见祝老爷子,两人下了一局残棋,中途赶去了府衙,待回到祝府时发现有人把那盘残局下完了,并且将陈颍那一手烂棋盘活了。祝老爷子当时说那是他孙女儿下的,对此陈颍半信半疑。
“不错,那正是我孙女儿下的。”
“如此高手,又是您老的孙女儿,那我定然是要见一见的。”
祝老爷子招手叫来一个丫环吩咐道:“去把岚丫头叫来见见贵客。”陈颍忙起身礼道:
“我哪里是什么贵客,老爷子你这不是折煞我吗?”
祝泽泉呵呵笑道:“你不是客人,难不成你想做我祝家的上门女婿不成?”
祝老爷子在读书做学问的时候无比严厉,但在平时的生活中反而像个老顽童爱开顽笑、打趣陈颍,对此陈颍早就习以为常了。
“老爷子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要是到您家做了上门女婿,那我外祖父和父亲怕是就提着刀过来了。”
两人顽笑一番,坐下品茶等待。
“陈小子,我跟你说,我这孙女儿不但聪颖灵慧,相貌也是极出众的,除了性子要强一些,再挑不出不好来,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陈颍无奈道:“老爷子您就别逗我了,就算您孙女儿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我也不可能答应。”
“不过是有些名气罢了,你凭什么看不上我,若我是个男儿身,绝对不比你陈颍差。”
忽地从厅外传来一女子之声,陈颍苦笑地看向祝老爷子。得,这还没见面,就先把人给得罪了。
“丫头,还不快进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可是……”
“我知道,他不就是陈颍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掀起帘子进来,脸上带着薄怒,出声道。
“朱岚,怎么是你?”待陈颍看到进来那女子的面容后,惊呼出声。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朱岚立马警惕地看着陈颍,“是不是陈泽告诉你的?”
看着祝老爷子脸上的笑意,陈颍这才明白原来“朱岚”就是祝老爷子的孙女,想必祝老爷子早就知道两人曾在嵩阳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如今正好整以暇地看好戏呢。
“朱兄弟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陈泽啊。”陈颍清了清嗓子,用陈泽的声音说了句,然后又恢复原本的声音拱手致歉,“很抱歉之前欺骗了你,我本名陈颍,颍川的颍,之前为了到嵩阳求学不被打扰,不得已之下化名陈泽,实非我有意欺瞒。
还有方才的事是个误会,祝老爷子顽笑说要我来祝家做上门女婿,才有了姑娘听到的那番话,我并没有依仗才名看不起谁的想法。唐突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朱岚”此时的表情和她的心情一样十分复杂。原本她听“陈泽”讲了许多陈颍的事情后,已经消了对陈颍的成见,所以她爷爷派人去叫她来见陈颍时她才会过来。然而一过来便听到陈颍口出狂言,说什么就算她是仙女也不可能让他答应,她气愤之下便出言驳斥,却不想这是个误会。
更让她震惊的是,陈颍就是“陈泽”,“陈泽”就是陈颍。一想到在嵩山时,她当着“陈泽”的面说的那些话,想到陈颍隐藏身份如看猴子一般耍着自己,“朱岚”心底升起一股怒火。
“原谅?想必你当时就看出我时女子了罢,你把我当猴耍,还想让我原谅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朱岚”心中的委屈和愤懑化作一番怒喝,然后摔帘而去。
陈颍满脸苦笑看向祝老爷子问道:“老爷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祝泽泉本想开个顽笑,看看陈颍二人突然重逢会是个什么场面,却不想自己的孙女儿和陈颍翻了脸,一时间他也有些尴尬。
“刚才那就是我孙女儿,名叫梦岚。”祝老爷子讲述道,“你还记得你院试那次和我下棋时说的话罢,你外祖父让你和我说这些就是想问问祝家还愿不愿意帮着你们成就大业。我虽是老了,只想安安心心地研究学问,但老头子我不是忘本之人,便表露出祝家愿意支持你们的意愿。”
见祝老爷子说到这里就停下了,陈颍问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和您孙女儿有什么关系?”
祝泽泉回忆道:“当时我想着两家结盟,我得做点什么好让你外祖父安心,加上我见了你的资质和潜力,便动意两家联姻。写信与你外祖父商议之后,我们两人私下约定,若是将来大事得成,便让你给岚丫头一个名分。”
祝老爷子并没有说事败如何,但不说陈颍也知道,若是败了,那陈家和祝家都将化为黄土,湮灭在历史之中。想来这也就是为何在和祝老爷子有了约定之后,外祖父仍同意他去林家提亲。因为两位老爷子的这个约定并不需要明面上的仪式,成了,祝老爷子的孙女儿自然少不了一个贵妃之位;若是败了,什么明面上的三书六礼,暗中的私密约定,都将会是一场空。
但陈颍绝不允许败,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还是为了这个民族少些磨难,陈颍都不能败。
祝老爷子继续道:“和你外祖父约定好之后,我将岚丫头他父亲叫来,跟他说了此事,以免他那天脑子一热和别家许下了亲事。偏就让岚丫头碰巧听到了,她以为我和她父亲是要用她的终身大事来交好陈家,便犯了倔偷跑出府。
这事也怪我,当时找到她时得知她遇上了你,便想着让你们接触接触,早知道当时就该带她回来的,唉。”
“老爷子,你这真是……”陈颍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这也太坑了。真不怪祝梦岚不愿意,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被素来敬爱的爷爷拿去联姻,换作谁也是难以接受的啊。
“祝姑娘此时肯定是不想见到我,就麻烦老爷子您帮我解释解释了,等秋闱结束了,我再登门赔礼道歉。”
祝泽泉道:“无妨,她就是一时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我教训她两句便是,堂堂男儿岂能像一女子赔礼道歉,就算是我孙女儿也不行。”
陈颍暗道:这便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再是和蔼的长辈,也免不了一个“重男轻女”。
“老爷子,我认为还是此事还是尊重一下祝姑娘的意愿比较好,强扭的瓜不甜,陈、祝两家结盟,表达诚意的方式有很多,何必逼迫祝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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