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渐亮,齐衡便叫人将昨天酒宴当中议定的事情。以文书的形式下发到了徐达汤和等人的手中。
昨天教给他们的那些军规经济是专门针对于手下那些士兵的。而今天给他们送过去的,只是针对于军队当中军官们权力的变动。
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义军无论军官还是士兵,在离开军营后他们便是一名普通的百姓,与普通的百姓没有任何的区别。
没有任何管辖和执政的权利。
不仅如此,这条律令也同样包括了像徐达汤和常遇春这样的正将军。
此时的军营当中。
徐达汤和等三人聚拢在一起。
瞧着齐衡命人送过来的文书内容,一个个愁眉苦脸。
“得,这下好了,咱以后走出军营就是个普通人了,有人想要欺负咱,手都不能还了。”
徐达发愁的说道。
可一旁的汤和却立马说道:“这能怨谁,还不是都怨你。喝点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答应,现在好了,答应都答应了,你能不按照这上面的做吗?”
徐达当即反驳道:“汤和,这话你可得给咱说清楚,那在喝酒的时候,你比咱答应的也不慢呀。不是你自己说,只要是齐兄弟要做的事情咱都全力支持吗?你自己说,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听到这话的汤和也是语气一滞。
倒是一旁的常遇春,压根也不在乎这些,瞧了瞧他们两个,说道:“你俩别说了,你们昨晚一个比一个答应的快,还好意思说人家呢。”
“行了,你们俩继续吵吧,咱去将这些文书传给收下了。”
说完,从始至终压根也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常遇春,第一个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而汤和瞧着徐达看自己的眼神,也马上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还不赶紧去把这些东西传达给手下。别一会手底下那些人弟兄们又犯了事,到时候被齐兄弟抓住后,咱脸上可没光。”
说完一边朝着外走,一边还小声的嘟囔道:“跟你这个倒霉催的在一起,一天就没个好事儿。”
徐达闻言,两眼一瞪!
“汤和!你说什么呢?你给他说清楚,你别走!”
伴随着齐衡对军队整肃的条例以及军规军纪,从这三位将军的口中传达至手下的那些军队内。
整个金陵城当中的情况都变了个样。
往常在金陵城中四处晃荡的那一些散兵游勇们,彻底的从街头巷尾消失了。
除了一只只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的巡逻队,在城中的主要干道上进行巡逻任务外。
再也看不到一些欺压百姓,欺压财主们的将勇了。
这样的变化虽然对于整个金陵城来说,好像只是在悄然之间发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那些细心的百姓们却清楚的发现了如今的不同。
尤其是那些在街道两侧摆摊卖菜的小商小贩,平日里最害怕的就是遇到这些在街头闲逛的散兵游勇们。
尤其是那些大白天就喝的烂醉如泥的义军士兵,一个弄不好惹了他们生气,就可能在大街上被狠狠揍一顿,甚至丢了性命。
所以平日里在做生意的时候就经常四处的观察着这些士兵的动向。
可今日自从他们摆摊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发现过这样的事情发生,联想到之前在金陵城头上朱元璋斩杀义军将领的事情。
心里不由得赞叹,如今金陵城的义军,果然是有了大的变化。
尽管如今义军军队内部还有很多的毛病,但最起码义军的毛病,不会出现在军营之外。
不会祸害到老百姓,因为在齐衡的条例军规当中言明,凡是走出军营的士兵,必解除铠甲装备,归还武器。
以便衣行走在城内。
除了负责巡逻的城防兵外,一旦被发现,有任何人穿戴铠甲,手持武器在城中为非作歹,严惩不贷。
不仅如此,为了彻底的杜绝军队的权力影响到城中的政务。
甚至连金陵城中城防营的指挥权限也被从军队当中剥离,交到了金陵城府衙的手中。
也就是如今李善长这位金陵府平章政事的手中。
不过,齐衡又怎么会好心的给他李善长增加一些权限呢?
军队整顿军务的事情是迫在眉睫的,同时也是如今这些乱象的根本。唯有解决了军队对城中百姓的影响后,官府衙门的效果才能正式的发挥。
否则有军队在中间搅和官府的那些政令政策,只能是一纸空文。
当初朱元璋教给他齐衡一共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整顿军队的军规军纪。
而第二件事就是整顿吏治。
也就是说,如今的李善长虽然是金陵府衙的平章政事,统领着整个金陵府境内的所有政务。
但依旧归属齐衡的管辖。
所以金陵城内城防营的指挥权限看似落在了李善长的手中,实则是被齐衡牢牢的把控着。
各朝各代的官员之中都流传了一句话,那就是京官难做。
就好像此刻的李善长一样,看似整个金陵城的大小权力都掌握在他这位金陵城平章政事的手中。
可在他的头上却有着齐衡这位虎威大将军,以及朱元璋作为虎威大元帅。
他们两人就和李善长生活在一起,同处于这金陵城中,这很多事情还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况且在解决完金陵城内部整肃军纪的事情后。
紧接着便是吏治了。
虽然说军队内部还有很多的问题可以继续深挖和解决,但这些并不是齐衡份内的事情。
也没有必要将手伸的太长了。
否则不但不讨好,还可能惹人嫌和记恨。
大帅府。
就当齐衡带的人在整个金陵城内巡视时。
李善长和刘伯温皆来到了朱元璋府中的后花园内。
相比于刘伯温而言,朱元璋对李善长已经非常熟悉,便随意的招呼他坐下后,便将整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伯温的身上。
如今义军内部的谋士实在是少,而他朱元璋身边也就唯独的李善长和刘伯温二人。
李善长这个人的本事,朱元璋是清楚的。
理政方面是个能手,也帮了他很多的忙。
但就是这样的一位贤才,却在科举当中名落孙山。
而自己面前的这位刘伯温,那可是位货真价实的进士。
所以在对待这刘伯温时,便异常的亲切恭敬。
在那刘伯温刚刚落座后,便主动的说道:“如今先委屈先生与咱住在这府内,本来那礼贤馆就是为先生这样的大才所修建,可咱为军涛所建造的大将军府还没有落成,如今便暂时住在了那里。等那大将军府修建好后,咱再请先生移居到那礼贤馆内。”
“咱这大帅府简陋,咱粗人一个,住着正合适,就是委屈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了。”
听着朱元璋如此客气的话,刘伯温急忙摆摆手,恭敬的说道:“大帅实在是太客气了,如今伯温能得一屋舍遮风避雨便已经是万幸了,又怎敢奢求那么多。”
“况且大将军之才远超伯温,那礼贤馆由大将军居住才正合适。”
听到这话的朱元璋随即一笑,而笑过之后,便亲自为刘伯温斟茶倒水说道:“其实这次咱将先生请过来,是有事想要请教。其实在咱第一天见到先生时,就很想要请教先生,这取天下之道,可却因为各种琐事而没有顾得上。今日,这个时间正好,倒是要好好听先生赐教了。”
朱元璋问这话一是因为他确实也很想听听别人如何说这取天下之道。
二是也想借此机会考较考较这刘伯温到底有多大的才能。
往日光是从别人的口中听了,自己却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就是当日在灵堂当中与刘伯温之间的交流,也不过就是一些交心的话而已。
这刘伯温到底有什么真才实学,到如今他还一点不清楚呢。
对于朱元璋这话中的意思,刘伯温也是聪明人,只一瞬间便听明白了。
但嘴上还是客气的说道:“不敢不敢。”
这时,一直都有些插不上话的李善长突然开口说道:“伯温兄啊,你就不要客气了,跟大帅说话越直率越好啊。”
李善长这突然的插话,让刘伯温瞬间看出了他的心思。
显然。
如今身为金陵府平章政事的李善长,还是有些自持身份的。
可如今,在看到朱元璋对刘伯温如此的客气重视,却显得他有些没有存在感了。
所以这才开口。
刘伯温心中一想,却突然说道:“对了,大帅,我曾经在各地发往浙江府的廷纪当中看到过你们的九字方略。”
“在下想问,这九字方略是何人所提啊?”
朱元璋虽然在李善长和刘伯温说话时一直埋头喝着茶,可对于这二人的心思,却一清二楚。
缓缓往杯中倒了一盏茶,随后奉给了一旁的李善长。
笑着恭维道:“这方略啊,就是我们的李善长,李先生所提。”
闻言,刘伯温当即起身说道:“高明,高明啊!”
“李先生实在了不起。”
可李善长却拱手道:“这都是朱升的高见,我只是借鉴。”
但刘伯温却一摆手,说道:“可正是这九字方略,决定了大帅所率领的义军,由小到大,由弱变强。前进一步则稳固一步,步步为营,越战越强。”
“而元廷兵部对此是既愤慨,又恼怒。却无计可施。”
“大帅,如果说这取天下的方略,在下仍然以为这是最佳方略,舍无其它。李先生这九个字,居功至伟啊。”
听着这刘伯温在自己的面前捧这李善长,朱元璋心知肚明,去还是十分配合他们文人这种交谈的方式,时不时便点头称赞。
面对刘伯温的夸赞,李善长也是笑着对身边的朱元璋说道:“这全是上位之功,如无上位,善长这九个字,徒为画饼而已呀。”
李善长说完,三人皆是一阵轻笑。
朱元璋转身示意刘伯温坐下说话后,那刘伯温却继续说道:“画饼者,心中有饼,没有这九字方略,何来这宏伟气向啊。”
刘伯温对李善长的吹捧,可谓赞叹到了极致。
显然,如今的他虽然在表面上拜入了齐衡的阵营当中。
可实质,却是朱元璋的麾下。
而这李善长,也是朱元璋的心腹。
所以,刘伯温并不想与李善长交恶,哪怕从双方阵营来看,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对此,坐在圆桌中间位置的朱元璋也是心中看的明白。
这时,对面的李善长便很快的岔开了话题,说道:“可是,现在好多部将们都劝上位赶紧称王。因为义军属地已纵横千里,百姓数百万,兵马近十五万。”
“并建金陵未首府应天,上位统率如此强大的力量,相形之下,大元帅的尊号已经不够了。”
听这话的朱元璋,也是清楚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便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刘伯温,想要看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而刘伯温在感受到朱元璋的目光后,也随之说道:“善长兄所言,也是有一些道理的。不过,部将们希望大帅称王,那是有他们的功名心在作怪,因为一旦大帅进位为王,他们也就可以随之而进封了。”
“可在下以为,目前仍然不可以称王,因为元廷在招抚之策失败后,一定会再度围剿,再度集结北方大军,围攻江浙皖一带的农民义军,谁在此时称王,谁就是元廷的首敌。”
“大帅,目前仍应该以小明王为尊,避免成为元廷的主攻目标。”
听到这话,朱元璋不置可否。
可一旁的李善长却突然端起茶壶,作势倒茶之时,对着刘伯温说道:“伯温兄,听说你曾经给元廷上过一道奏折。痛斥义军十恶,上位与我早就想听听是哪十恶了。”
朱元璋也是在一旁急忙点头。
而听到这话的刘伯温,却是脸色一变。
他明白,李善长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话来,显然是想要为难于他的。
让他在义军头子面前说自己曾经痛斥义军的话,这不是将他架在火炉上烤吗?
从这一刻,刘伯温才明白,不管自己如何想,在李善长的心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不可调和。
可他却不知道,李善长给他挖的坑又何止这一个。
原本还高高兴兴的谈论策略的刘伯温,刚刚高兴的劲儿头瞬间没了。
这一幕就好像朋友之间正互无猜忌的谈天说地时,没有人计较这话里的长短,可却突然有一个人,拿着你说的话当众表明。
让刚刚的兴致瞬间消散。
本以为自己的一腔真心能换来真心,却被旁人糟糠以待。
见此,刘伯温只能是硬着头皮缓缓说道:“得罪,得罪。”
“那时候的在下,对元廷抱有一腔的愚忠,憋着劲的想方设法对付方国珍,现在想来,内疚的很,汗颜呐,汗颜。”
显然,刘伯温很不想提起这些话。
李善长在提起刚刚的由头后,便沉默的躲在了一边不说话了。
倒是朱元璋,却是真的想要听听到底骂了些什么,说道:“先生这样的高人上奏,恐怕不光是骂吧?就算是骂,咱也要听听,到底是怎样骂的。”
见朱元璋如此给他面子和台阶,刘伯温也就不再犹豫,当即说道:“大帅明鉴,在下所说的十恶,实则是农民弟兄们的十个致命弱点。”
听到这话,朱元璋更来劲了。
一听是自己的致命弱点,正发愁不知道该如何治政的他,忙催促道:“先生快说,是哪十个致命弱点?”
刘伯温长长喘了口气,随后起身郑重的说道:“第一,不敬孔孟,亵渎圣人之道。”
“第二,败坏天理人伦。”
“第三,攻伐无度,形同流寇。”
“第四,时降时反,互相猜疑。”
“第五,粮饷不能自足,临阵不知兵法。”
“第六,掠人妻女财产,只知取之于民,而不知养于民。”
“第七,为将者心胸狭隘。”
“第八,为士者缺乏训练,作战形同群殴。”
“第九,胜时聚集,败时做鸟兽散。”
“第十,此义军与彼义军间互相猜忌,互相攻伐。”
说完,拱手对着朱元璋说道:“禀大帅,在下最后的结论是,如果这些恶劣之处不除,义军终究是草寇,绝不能成大事。”
随着刘伯温这十骂说完,朱元璋整个人都楞在了那里。
目瞪口呆的看着刘伯温,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另外一边的李善长,则满脸的尴尬,低头不语。
这为人处事方面,他强于刘伯温的又何止一星半点。
如此辱骂,怎么能当着朱元璋这个义军头子的面说出来?
这些东西,难道他李善长不知道吗?
当然,这也是李善长知道刘伯温的性格,所以故意给他挖的坑。
场中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刘伯温是痛快的说完了,可朱元璋却沉默了。
朱元璋这个人和正常人不一样。
如果刘伯温这十骂骂的不对,他根本不会在意,也压根不会在他的心里引起半点的波澜。
毕竟能够成为上位者,又怎么会真的在乎这些刘伯温曾经在敌对面时的骂言。
可是,刘伯温这十骂,却骂的实实在在,每一句都骂在了他们义军的痛处。
正如他刘伯温所说,这些恶劣之处,全部都是他们义军的致命缺点。
就好像之前金陵城中的乱象一般,不正是因为这十个致命缺点所引起的吗?
至于其它的,他朱元璋也能在义军的身上找到。
虽然其中的粮草不能自足说错了,可当时这些话是说方国珍的。
而且,他朱元璋也确实不能自足粮草。
如果没有齐衡在,没有他曾经在黄岗城的筹谋,还有之后在安丰路的主政。
他们义军不正像刘伯温所说的这些一模一样吗?
在经过这几年的顺风顺水后,朱元璋虽然依旧保持着谦卑的态度去学习着很多人的优点和才学。
可是,他内心之中也是很自傲的。
毕竟,他才是如今义军的大元帅啊。
这内心当中又怎么会没有一点骄傲。
认为义军能有今天,跟他自己脱不开关系呢?
就算他不这么想,他身边的那些部将们,也会这么夸他,让他渐渐自己都这么认为了。
可如今,在听到刘伯温的这些话后,他突然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都全部说中了自己。
最起码,这些东西他从来都没有去解决过。
虽然如今义军内部这些现象不是太多了,可回想一下,这些缺点,可全部都是齐衡在不声不响当中解决了。
自己这个大帅,却什么都没有做。
打仗,靠的是将帅们的勇猛。
治政,则全部靠的是齐衡。
甚至安丰路当时能有如此的变化,他自己这个做大帅的都不知道。
尽管齐衡在上表的文书当中都曾经提到过,可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太过在意过。
如今想想,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天,这些年月心中所谓的那些骄傲,根本一分钱都不值,屁用也没有。
反观这刘伯温,区区几句话,却将他们义军的痛处全部给点了出来。
这一刻,朱元璋才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的帝王大多都是那些士族了。,
因为这些读书人,从一开始就能知道自己缺什么,少什么,需要弥补什么。
这些东西,在书籍当中都学过。
可自己呢,穷苦出身,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还自我感觉良好,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存在,义军才能有了今天。
这一刻,刘伯温的话对朱元璋的内心触动极大。
一时之间,朱元璋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满脑子都是刚刚刘伯温所说的那些话。
就算是他引以为傲的打仗,也如刘伯温所说的一模一样,完全都是靠着自己脑袋里的临场发挥。
想到什么办法就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要么就是以往战斗的一些经验。
却完全不知道,不懂任何的兵法之策。
还有他曾经打的那些败仗,手下的那些将士们,可不就是作鸟兽散吗?
就在这时,朱元璋一旁的树枝上突然响起一只鸟叫。
这才将他从沉思当中唤醒。
想到此刻自己身处的环境,朱元璋缓缓起身,不自觉的端起了茶杯。
想要喝点水,却发现杯里早已一空。
看着此刻朱元璋的状态,李善长还故作好人的看了刘伯温一眼,好像在责怪刘伯温说这些做什么。
可刘伯温也清楚,这些不都是你挖的坑吗?
就当刘伯温心中惶惶不安时,朱元璋却突然将手中的茶杯一摔。
茶杯碎了一地的声音响起,将刘伯温吓了一跳。
忙说道:“在下言语放肆,多有得罪。”
可朱元璋却缓缓开口道:“骂的真痛快,先生这十恶,把义军的毛病全都揭穿了。”
刘伯温一愣:“大帅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朱元璋神色笃定的说道:“真真切切!”
见此,刘伯温的心中颇有一股将遇明主的感觉,毕竟,曾经这十骂,他也上表了朝廷,可是朝廷却没有半点的回应。
他心中有些激动的说道:“大帅,这十恶不但义军有,官兵也有,而且可能更严重。大帅,当时我在奏折上写下这十条时,一半是在骂义军,另一半,则是借着在骂义军,来骂大元朝廷啊。”
朱元璋指着刘伯温,真切的说道:“骂得好,骂得好哇!”
而一旁的李善长,见自己给刘伯温挖的坑,竟然让他有了表现的机会,便又缓缓的在朱元璋身边说道:“千古名骂,万载相传呐。”
这话一出口。
刘伯温和朱元璋的脸色皆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刘伯温听出了这李善长话中的恶意,而朱元璋自然也听了出来。
李善长此言,就如同在朱元璋的心头上插刀子,告诉他朱元璋,此言日后是要被万载流传的。
到时候,你朱元璋可也是这被骂当中的一员。
尽管你如今不在乎,日后呢?
成了皇帝呢?
可显然,此时的朱元璋并没有想那么远。
他在瞧了一眼李善长后,便又对着刘伯温说道:“先生,咱劳您大架,把这十恶给咱写下来,每个字都要有拳头那么大,咱要把它给挂起来,天天看,夜夜想,直到......”
说到这里,朱元璋沉默片刻,道:“直到,改天换日的那天。”
见朱元璋有如此气度,刘伯温心中长长出了口气。
眼中也满是赞许。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日后帝王!
..........................
随着朱元璋与刘伯温之间畅谈结束后,他们之间交谈的内容,却在不经意间义军流传到了整个金陵城内军队当中。
军队当中的军官们,多多少少都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些话。
尤其是在听到刘伯温说他们义军作战毫无章法,形同群殴,胜时聚集,败时做鸟兽散。
为将者心胸狭隘,为士者缺乏训练。
这些话,对于这些军中的将士们而言,便犹如在他们的脸上狠狠的扇巴掌。
毕竟,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打下这些地盘,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也是他们唯一的本事。
可如今,刘伯温却在朱元璋的面前如此的诋毁他们,这不是将他们的功劳磨灭吗?
这些话,可谓诛心。
将他们内心最骄傲的东西扔在了地上随意的践踏。
虽然朱元璋有帝王心胸,可以不在乎刘伯温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
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心胸。
都可以像朱元璋这样,不仅不引以为耻,还要将其悬挂在墙上,让自己日日思,夜夜想。
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够谨记这些教训。
这些话,让原本刘伯温在将士们面前还算不错的印象,瞬间跌倒了谷底。
在这些将帅们的眼中,如今这刘伯温已经是一个跟他们不同心,喜欢在大帅面前嚼舌根的小人了。
甚至,认为这刘伯温自持浙东名士的身份,压根都看不起他们这些草莽出身的人。
在悄然无声之间,刘伯温在军中的形象,已经完全变化。
成为了所有将士们敌对的人物。
而这一切,都是李善长的手段。
在李善长看来,刘伯温留在朱元璋身边一日,对于自己而言就存在一天威胁。
也会让自己每天都想起自己在科举当中没有比过对方的事情。
作为曾经的失败者,对于自己如今的地位,李善长则更加看重。
毕竟,他没有什么功名在身,如今所得到的一切,就是他最后的一点依仗了。
况且,如今刘伯温已经投靠到了齐衡的麾下。
虽然自己对于齐衡如今的地位还无法有丝毫的撼动。
自己也自认比不过齐衡的才能。
可是,刘伯温毕竟不是齐衡。
而且,对付刘伯温,也是在对付齐衡。
让齐衡的势力不至于一天天的扩大。
清晨。
在心中憋了一夜的汤和与徐达,一大早便来到了李善长的府邸当中。
可刚刚走进没多久,就当汤和与徐达随口说着文人的事情时,李善长却突然从长廊的拐角走了出来。
在看到李善长的一瞬间,二人皆是一惊。
可那李善长,却仿佛早已知晓这二人会来一般,面带笑意。
汤和徐达二人随着李善长来到了后院的凉亭当中。
坐在石椅上,汤和在这过程中也猜到了李善长应该是知道他们来得原因,便爽快的说道:“李先生,您应该也瞧出来了,那刘伯温一到,就成了上位的座上客,心头肉。”
“那风头,都超过了先生你。”
明白汤和他们此行来用意所在的李善长,脸上只是轻笑着,却什么也不说。
汤和继续说道:“你当然可以保持风度什么都不在乎,可咱们弟兄们心里头不服啊。”
听到这话,李善长微微一笑,端着架子,说道:“我天生就这风度,用不着保持。”
随后又明知故问的说道:“可你们俩有什么不服的啊?你们是武将,要我说,汤帅,你得有点胸怀嘛。”
汤和不屑一顾的笑了笑,说道:“李先生啊,这就不是个胸怀的问题,那刘伯温跟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李善长装出疑惑的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汤和道:“李先生,咱们都是淮西出身,而那刘伯温是浙江官吏出身,杀过不少义军弟兄,如今被元廷抛弃,穷途末路了,才投靠了咱们。”
“咱们弟兄啊,信不过他。”
作为如今三位正将军当中脑子比较活络的一个,汤和并没有直接说出刘伯温痛骂他们的话,反而是以这样一个理由打开了话头。
闻言,李善长缓缓道:“今非昔比啊,刘伯温已非当年,再说,你们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那刘伯温又不是我请来得,而且,如今的刘伯温是大将军的门下,你们往日跟大将军关系那么好,为何不去找他呢?”
一旁的徐达比较性子直,直接说道:“咱现在就去找齐兄弟和上位说去,摊开了讲。”
可正当他起身时,却被汤和给拦住了。
随后转头看向李善长说道:“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去跟齐兄弟去说,可如今那刘伯温毕竟是齐兄弟的门下,若是这么去说,也是怕齐兄弟多想。而且上位那人李先生也是知道的,咱跟他说有什么用。”
听到这话,李善长笑了笑,也不再矫情,直接说道:“如今刘伯温刚刚来到这里,我们又何必这么急呢?要给人家也留点颜面。而且,如今他刚来,又给上位讲了那么几条建议,也颇有价值,如今上位正看重此人,很是喜欢,此时去说,也确实没什么用。”
“要我说啊,这人都是慢慢的接触时间长了,也就知根知底了。那刘伯温是什么人,我是最清楚的,像他这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向来喜欢什么清净清雅,跟我们这样的人不一样,在为人处事上,自视甚高。要我说,汤帅、徐帅,你们也别急,多听听,多看看,等到了上位对他看清楚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嘛。”
李善长这话,深深浅浅的,让徐达和汤和听的一阵迷糊,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也隐约的听出,李善长是要他们暂且先忍耐忍耐,等到了时机再说再做。
想到这里,徐达和汤和也就差不多得到了这一趟前来的目的,又互相聊了聊后,这才缓缓离开。
下午。
大帅府内。
朱元璋传令军中大小官员,都汇聚在了他的大帅府中。
昨日在听到刘伯温的话后,他一整晚都在思考,左思右想,觉得这些东西不能光他一个人学习改正。
也要所有义军学习改正,才有效果。
“大帅上朝,众帅觐见!”
随着大帅府外士兵的一声高喊,门外的军中将领、以及李善长刘伯温皆来到了府中。
在看到左右两侧站着的众人时,朱元璋缓缓开口道:“今日咱聚议呀,是要送给你们一件宝贝。”
“啥宝贝啊?”
“律令!”
说着,朱元璋从案桌上拿起一本册子,继续说道:“是啥律令啊?”
“是建军施政的律令。”
随着话音落下,两名马秀英的丫鬟,缓缓从后台走出,手中端着两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本本的册子。
随之,将其一本本的发给了在场所有将领们。
看着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到了这本律令,唯独那李善长和刘伯温没有。
刘伯温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隐含的得意,毕竟这些律令都是根据他自己的十骂而来。
可见朱元璋是真的看重他。
而台上的朱元璋也在这时说道:“这律令啊,是咱同李善长、刘伯温共同商量制定的,连夜拓印了五十本,先发给副将以上的官员斟酌,待修订后,再发给全军将士。九夫长以上,人手一本。”
虽然之前已经下达了一些军规军纪,但朱元璋还是根据刘伯温的那十骂,在齐衡的军规军纪上又增加了一些。
“在这律令当中规定啊,对待孔圣、书院、士绅、商贾、战俘、民众、农桑、僧侣、经济,九方面的方针策略。”
“各州府县、各部各营,都要照此遵行。”
“这可是个好东西呀,一个,从此以后所有将士都有章可循,第二个呢,如果不识字的,可以把它当做识字的课本。又懂规矩,又长学识。”
说到这里,朱元璋将手中的律令一放,瞧着在场的众人说道:“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十日之内,把它给咱背熟了。如果有谁丢了,忘了,甚至换酒喝了,我把他一撸到底,给咱养马去!”
朱元璋这话虽然说的严厉,可却有深有浅,在场的将领们听到后都是一阵的大笑。
朱元璋见此也不生气,跟着大伙儿笑道:“好了好了,咱就先说到这里,下面,请夫人说话!”
随着朱元璋说完,众人纷纷看向了朱元璋身边的马秀英。
马秀英在众将士当中的名声还是很好的。
平日里个人家里有什么大小事,马秀英都会在礼节上照顾到。
给点银钱,帮个忙,都是常有的事。
虽然马秀英没有任何的职位,可在大伙儿的心中,却都认这位大帅夫人。
如今见马秀英罕见的出现在堂前,也都非常给面子,一个个立马安静下来,等待着马秀英说话。
而马秀英也没有太多的废话,直接说道:“各位弟兄,我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宝物。”
“内眷管理条例,这不仅是给你们,也是通过你们给各位的父母,家眷的。”
说完,叫了声台后的丫鬟:“玉儿。”
紧接着,那两个丫鬟再次端着一盘盘的文书走了出来。
看着丫鬟们一个个往下发文书,马秀英也趁着机会说道:“这份律令当中规定了,军士几岁可婚,婚后如何生活,父母子女如何供养,每月的柴米油盐如何发放,还有,男人出征打仗时,女眷如何留守,男人如果阵亡,遗孤的抚恤标准。”
听到马秀英的话,众位将士们纷纷叫好。
一是给马秀英面子,二是这东西对他们也确实有好处。
可马秀英却说道:“先别急着叫好,这份律令当中还规定了,如果你们这些将帅虐待妻女,她们将如何伸冤告状,如果你们敢抛弃她们,她们将得到怎样的补偿。”
在马秀英说这最后两句时,还悄悄偷看了身边的朱元璋一眼,而朱元璋则立马装出一副没看到的样子。
“而你们,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和代价。从现在起,义军的所有家眷,由帅府内政司统一管理,而内政司嘛,由我直接掌管。”
随着马秀英的话说完,朱元璋带头起身,躬身对着身边的马秀英拱手道:“遵命!”
下方的将士们也一个个笑着喊道:“遵命!”
夜晚,大帅府后院。
朱元璋寝屋内。
朱元璋躺坐在自己屋墙上挂着的十骂下,一边看着墙上的字,一边让丫鬟倩儿给他揉着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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