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随着骆永胜的班师凯旋,大楚的喜事便一件接着一件。
只不过有些喜事对骆玉晟来说,似乎并不能算是喜事。
就比如,那个他极其讨厌甚至是痛恨的陈夫人怀了身孕。
大元帅府上下张灯结彩,人人笑脸盈盈等着迎接楚王第二个世子的降生,远在广州的陈静姝娘家也派了几十个丫鬟来伺候着,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把温珺娘俩给忘掉了。
就连骆永胜,即使很忙,也会抽出点时间去陈静姝那里看上一眼。
这让骆玉晟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但他的心智绝对要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的太多。
因为骆玉晟喜欢看书。
看史书。
读书可以启智,而史书可不仅仅是启智啊。
小小的脑袋里同样懂得什么叫夺嫡之争、什么叫兄弟阋墙。
“我爹是大楚的王,将来很可能还是天下的共主、世间的帝王。”
什么是君、什么是帝,这个概念骆玉晟已经懂了。
因为懂,所以骆玉晟很明白,陈夫人肚子里的那个还未降生的孩子对自己的威胁有多么的大。
如果是个妹妹,那皆大欢喜,可要是个弟弟?
“想要保护娘,我必须要能握住刀,而想要握住刀,我就必须做大楚这个国家将来的太子。”
骆玉晟攥着书站在门槛处向着陈静姝所在的院子眺望,一双小手甚至捏出了青筋。
“你争不过我的。”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像一只斗志昂扬的猛虎准备下场搏杀,等待着踏上夺嫡大戏的擂台。
而骆玉晟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想象中的那一天会来的那么早。
仅仅一年,只是一年。
骆永胜再次发兵北伐,而这一次北伐的结果传进南昌时,直接把骆玉晟整个人都给炸懵了。
赵恒死了!
大宋亡了!
当骆玉晟还在反复念叨着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外婆,也就是温珺的母亲连夜进了大元帅府,嘴里只是反复的念叨着一句话。
“闺女,你要当皇后了。”
娘要做皇后,那自己呢。
骆玉晟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眠,满脑子响彻的都是外婆温李氏的这句话。
自己会做太子吗。
所以这第二次出城接驾,骆玉晟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期冀。
他甚至想要去问骆永胜。
‘父王,您准备什么时候登基?’
这句话骆玉晟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再见到骆永胜时,骆玉晟变得更加谨慎和畏惧。
他不敢犯错,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到骆永胜生气。
主动开口的反而是骆永胜这个当爹的。
“好儿子,你爹把江山给你打下来了。”
骆永胜拍了拍骆玉晟的肩膀,自豪笑道:“老子这个爹也算没白了你,剩下的,得看你自己争不争气了。”
后者也是开心的很,忙抱拳躬身:“请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不让父王失望,父王征讨不臣的这段时间里,儿臣已经背下了很多经典,只等父王考校。”
“你能收起顽劣的天性,知道读书,孤很欣慰。”
能够得到骆永胜的赞许,骆玉晟激动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拢在袍袖中的双拳紧紧握着,内心在欢呼。
“晟儿?”
回了城,骆永胜便迫不及待去陈静姝的院子,他出征一年,连陈静姝生产都没能赶上,此刻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故而温珺只能带着骆玉晟先回住处,结果一进院子,就看到骆玉晟迫不及待的冲进屋中,遂好奇的跟上去查看。
就看到骆玉晟拿着本书,埋头苦读。
当下不由欣慰一笑。
孩子大了,懂事了。
“晟儿,也不要整日这般枯燥,出门逛一逛,今日南昌城到处都在庆贺你父王推翻暴宋,城内气氛堪比佳节。”
“娘,儿就不去了,儿想要看书。”
骆玉晟转头面视温珺,咧嘴一笑:“读书才能让儿更加的快乐。”
这话说的后者忍俊不禁。
“你从小性格就顽劣的紧,怎得这两年反而如此刻苦了。”
因为父王就要做皇帝了。
这话骆玉晟没有说,他埋在了心里。
现在那个讨厌的女人果然生下了一个男童,骆玉晟感受到了一种威胁,只有读书才能让骆玉晟觉得自己更有底气。
他怎么也比那个弟弟大上七岁!
这就是先机。
于是,读书就成了骆玉晟眼下人生的全部。
这段时间内,除了骆成文,骆玉晟便很少再接触到外面的人,也知道大家都很忙。
赵宋亡了国,骆楚取而代之,政权更替之间必然事务繁忙。
见骆成文,也纯粹是骆玉晟托骆成文帮个忙。
“大哥,我前两日在家里看报上说,我大楚颁行了一套法典。”
“是有此事。”
骆成文好奇的看了一眼骆玉晟:“你打听这事做什么。”
“我想请大哥帮忙,让工部印一套给我,我想看。”
“啥?”
听骆玉晟想要去读《大楚法典》,骆成文只觉满脑袋都是诧异。
法典,都是法律条文,他骆成文身为宰臣之一看上一阵后都觉得枯燥无味,骆玉晟一个孩子竟然主动提出来想要看法典?
“对,我要看。”
骆玉晟很是坚定的说道:“父王之前在家里用膳的时候说,我大楚将来务必要做到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既如此,我也是大楚的一份子,当然应该看看,并将这法典烂熟于心才是。”
“那...行吧。”
既然骆玉晟坚持,骆成文也没办法只好允下,没过两天,政务阁通政司的公员就将一套最新印刷出来的大楚法典送到了骆玉晟的手上。
足足六本书。
给到的时候,这公员和骆成文一样,满脸的惊诧。
这法典,除了大理寺寺丞任修贤那个讼棍喜欢看,百官都对其不甚感冒,现在倒好,堂堂的大王世子,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竟然对其感兴趣。
这上哪说理去。
是外面的糖球不好吃,还是说架鹰遛鸟的日子不舒坦。
白瞎投一个那么好的胎了。
不舒舒服服玩些年,看这东西干什么。
“司马公《史记》说过一段典故,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骆玉晟捧着这套法典进了屋,嗅着书面上的油墨味,目光专注而深情。
“这段典故与我,恰逢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