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巧云独自坐在闺房,把想要照顾她的仆人赶走了,正愣愣地坐在床上。
她发现,当她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那种身体一步步死去的感觉就消失了,好像思考不是她需要做的事。
但她还是忍不住思考,忍不住担忧未来,她怕死。
她怕自己变成那些和自己同行的,毫无意识的僵尸。
“巧云在里面吗?”
艾千秋沉重的声音在外响起。
“你们几个先离开吧,我和巧云单独说说话。”
艾巧云凝滞的思维僵硬的转了转,判断出这句话不是在对自己说,而是在对门外担忧自己的人说。
艾千秋走进来了。
“父亲……”艾巧云看向他,那张她父亲的脸已经显得略微陌生,那不是五官的陌生,而是表情的陌生,就好像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存在。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艾巧云没说话,是因为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内心中明明有千万般情绪,千万句想诉说的思恋,有无数自己害怕的,担忧的话想说,想分享。
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看到艾巧云的表情,艾千秋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巧云,你不会有事的,我刚刚问了问张女冠,她说其实可以救你,只是代价相当大,但为了你,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他抚摸着艾巧云的肩膀,艾巧云感到自己的肩膀很僵硬,自己父亲的手也很僵硬。
“我会为你守住这个家。你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还有我们的家。”艾千秋细细地,用温柔的语气说。
艾巧云眼睛里泛起一丝激动,她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了,谁会放弃就在眼前的希望呢?
可她内心又有些担忧,害怕让自己活下去的代价太大,自己的父亲会支付太多。
艾千秋微笑说道:“张女冠说,你现在要活下去,首先你必须要适应灵之气,灵之气是把死物转化为活物的灵气,你现在是活着的,所以它会对你产生巨大的排斥,你必须想象自己已经死了。但又不能真的向灵之气屈服,那样你会走火入魔,变成丹境僵尸。”
艾巧云眼睛动了动,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有这样的一面,在她以往的印象里,艾千秋只是一个和蔼温和的商人,从没见他谈起修行理论。
艾千秋说道:“这中间的度很难把握,但你必须把握住,这很难,但不是没有机会。你是我的家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记住,你要当做自己已经死了,把自己想成一具尸体,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动,但内心深处又要死死记着,你是一个活人。”
“你只要努力做这个就好,其他的就交给我,我会保护好这个家的。”
他说着,离开了艾巧云。
艾巧云想叫住他,但心灵和身体的僵化让她连这种小动作都格外困难,好不容易抬起手臂,她发现艾千秋的背影如此陌生。
艾千秋走出了艾巧云的房间,旁边的老仆连忙跟了上来。
“你先前跟着在客厅,看到了巧云的救命恩人了,有听到他们聊天吗?那三个不认识的修行者是出自何门?”艾千秋突然变得冷漠,询问着老仆。
老仆说道:“回老爷,那个穿巨大盔甲的,是个贵公子,我看了他的言行举止,如果是门派出身,绝对是一个门派的核心种子,如果是家族出身,一定是家族的核心主干,甚至是游历的继承人,师父或者父母一定身居高位,对他很宠溺的同时,家教也很严格。”
“另一个相同款式盔甲的绝美女子,大略和那贵公子有关系,看面容不像兄妹,应该是师兄师妹,或是妻子。”
“还有个小孩子,看起来是他们雇佣的战士,也可能是那位贵公子的丫鬟。”
艾千秋脸色微沉:“也就是说,并不清楚他是那个门派的吗?”
老仆说:“不能肯定,但他应该是墨家的一支,和少立大师走这么近,应该是兰朝墨阁的人。”
谷“兰朝墨阁的贵公子……”艾千秋沉吟道:“来剑朝历练的吗?”
“应该是这样。”老仆说。
“他们有谈到师父或长辈在附近吗?”艾千秋问。
“没有。”老仆说道。
艾千秋笑道:“还真是放心,让自己的孩子出这么远的远门,连个护卫都不带,要知道这里可是千风峡,他们什么修为,你看出来了吗?”
老仆说道:“看不出来,但境界应该不会超过气境,明境算一方强者了,不可能这么年轻还不知名,最大可能就是气境或者丹境,因为只有这两个境界,来千风峡历练才是既能锻炼,又不会有危险。”
“我也是这么想的。”艾千秋说:“我先回一趟书房,你让厨房准备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们。”
老仆点头离去了。
艾千秋走回书房,他先是紧闭了书房的大门,反锁,再透过窗户,看到陈景辉和张修姝两人走到了那辆巨大的机关战车旁边钻了进去,心中想到什么的艾千秋冷冷地嗤笑一下。
他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点上了油灯。
微亮的光照亮了书房。
接着,艾千秋蹲了下来,在书桌下方摸索着。
他摸到了一个固定着的盒子,被机关卡住,他旋转了木制机关的开关,把两根修长的木钉取了下来,才把那个盒子也完整取下。
盒子里装着一把略微生锈的钥匙。
艾千秋颤抖地拿起钥匙,他把盒子放到了桌上,又确认了一遍窗帘和门是关闭好的。
这才缓缓取下了书架上一本带锁的书。
用钥匙将书打开后,书页平摊,油灯的光照在书页上,那上面写着一些平凡的日常,是一本日记。
最开始的一页写道:
艾千秋曾于少时和妻子唐新静有婚约,艾千秋为了证明自己,离开千风峡,去做游商,回来时已经是联合商会的一员,在千风城颇具基业。
字迹端正。
他有些厌恶地看着这段话,没继续看下去,而是轻轻剥开了日记本厚重的书封,从里面取出来一本极薄的小册子。
艾千秋打开小册子,认真看着。
上面用极其潦草的话写道:
“我不是艾千秋,我是”
“我不是艾千秋,我是”
“……”
他没看前面几页,快速翻着,终于,他看到了一排令他满意的工整字迹。
“我是艾千秋。”
“我是艾千秋。”
“我是艾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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