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往蓝田行进,孙传庭的心情很复杂,看着蓝田的繁华,百姓脸上浮现的笑容,孙传庭心里是开心的,他很喜欢看百姓们的笑容,尤其是进了村镇,看到一个个孩童在乡间地头疯跑,无拘无束,那银铃般的笑声,对孙传庭来说是最好的音乐。
可是他又怕看到这些百姓的幸福,因为这里的百姓过的越好,对蓝田的认同感就越高,他就越难以撼动蓝田政权,那个躲在深水里的毒龙。
这些幸福的百姓,未来可能都会成为压到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孙传庭很希望看到蓝田境内的百姓也过着跟大明其他区域百姓相似的日子。
他就是如此矛盾,如此纠结,不过无论如何,孙传庭对李朝生这个人评价是越来越高了,这绝对是不世出的国之干吏,区区几年时间就把蓝田治理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富足,这份内政能力绝对远超旁人。
他为一县之吏,就能治理好一个县,他为一府之吏就能治理好一个府,他为一州之吏,以他的能力治理好一个州也不在话下,若是为一国之吏,那绝对是千古明相级别,最起码也能堪比张居正。
若是李朝生愿意,他孙传庭都愿意辅助他,治理好大明,治理好这个天下。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孙传庭想到了对曹操的一句评价,这时用在李朝生身上好像也很妥帖。
孙传庭继续向前,很快就来到了蓝田境内,入眼就是蓝田的几大峪口,从峪口进去,蓝田的景象映入眼帘,一下子让孙传庭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蓝田吗?”
蓝田已经初步告别了农业县城的规模,宽大的驿道,往来不绝运送货物的马车,还有一排排工厂,尤其是那个巨大的高耸入云,且冒着黑烟的大烟囱。
孙传庭看着这大烟抽惊讶的问道:“这是何物?”
杨立冬听了这话道:“这个是我们蓝田的炼铁作坊。”
“炼铁?”
孙传庭瞪大了眼睛,铁乃国之重器,没想到蓝田已经可以自己制造铁了,不过这炼铁为何要竖立这么高的烟囱呢?
孙传庭询问杨立冬,杨立冬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这炼铁作坊有他们的规矩,我们百姓进不去。”
孙传庭闻言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杨立冬摇头道:“这个不行,我没有权限带你进去,除非蓝田县衙批条,才能带人进去。”
孙传庭听了有些失望,杨立冬继续带着孙传庭前进,很快就到了扩建的蓝田县城之外,这一路孙传庭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工厂,有织布的,有制作粉条的,有烧窑的,有酿酒的,有处理粮食的,各种各样的工厂到处都是。
而且蓝田规划的井井有条,这边大片的工厂,在远处就不存在工厂,全是农田,中间隔了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就修建了宽大驿道。
孙传庭看着这驿道,比西安城的都要宽大,杨立冬道:“县尊大人说过,要想富,先修路,所以蓝田的道路四通八达,六大峪口通往四面八方,接纳四方商贾,把蓝田产的各种货物运送出去,把各种蓝田需要的货物运送进来。”
孙传庭听了这话不由呢喃道:“要想富,先修路,通俗易懂,通俗易懂啊。”
“走,进城把。”
孙传庭叫了一声,张校尉才从眼前的景色中拔出眼睛。
其实也也没啥好看的,就是李朝生初步在农业社会开始了工业化的实验,多了些大工坊而已,而且有一些还是重度污染的,比如那个冒着黑烟污染空气的炼铁厂,这绝对属于重污染了,不过李朝生却顾不得这个。
污染虽然严重,可是发展更重要,纵观世界各国,所有国家发展的过程中走的基本都是先污染再治理的路子,一开始抵制污染那根本就发展不起来。
有人说美国就没有太大的污染,可是你们不看看美国现在河流的重金属还超标,那都是美国五六十年代,七八十年代发展时遗留下的,现在他到处指责别人,那就是纯纯的不要脸行为,不然他们为啥不吃自己河里产的鲤鱼。
李朝生要走的也是先污染再发展,没有这些炼钢厂的大烟囱,蓝田的各种工业化进程都要停滞,兵工厂制造不出合格的枪管,也造不出合格的大炮。
冷兵器也制作的不够精炼,让士兵损失惨重,工业各种机器制造不出来,生活里的一些铁制品也粗制滥造。
更可怕的是如果没有这些工厂,李朝生的蓝田就会变成缺铁的地方,想想缺铁的蒙古草原部落,由于缺铁,汉人一个铁锅就能换好几只羊,甚至一度蒙古人打仗用的箭头都是骨头制作的。
如此就是给了敌人一个命门,而现在有了这些大烟囱,蓝田制作的铁比大明的铁强了数倍,有了这些铁作为基础,兵工厂才能蓬勃发展,才能制作更多精炼的武器,才能保卫蓝田不受欺负。
孙传庭继续前进,这时穿过工厂区,进入了蓝田的市区,然后孙传庭惊讶的发现,蓝田城没有城墙,以前旧有的城墙也都被推掉了,然后蓝田城开始以县衙为中心,一圈一圈的往外扩建。
所以就导致孙传庭根本找不到城墙,这时孙传庭看着杨立冬问道:“蓝田县城无城墙?”
听了这话杨立冬笑道:“当然,我们县尊说过,蓝田县的建设不能圈在一个圈子里,而是看蓝田百姓需要多大的县城,蓝田百姓要的越大,我们县尊就会建的更大,这就是我们家县尊说的朝廷要为人民服务。”
孙传庭闻言沉默不语,紧跟着就进城了,这时杨立冬让自己跟随的一百人不要都跟着,只带了二十人,然后一行人进了蓝田县城。
到了蓝田县城,孙传庭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繁华,各种商铺,叫买的叫卖的,热闹非常,还有一个个操着不同口音的商人往来期间,尤其是粮商居多,蓝田粮食是吃不了的,所以经常往外卖,不过都卖给大商人,而且价格不低。
为此李朝生还设立了每年一次的粮食拍卖会,蓝田会把今年出售的粮食数目公布,然后邀请各大粮商来出价,价高者可以得到今年的粮食采购权,不过这些粮食只是百分之八十,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粮食,蓝田可以零售给小的商家。
让他们也来蓝田进粮食,这个是李朝生的一个很重要的商业手段,目的很简单就是活跃商业氛围,李朝生知道垄断是肯定不行的。
所以才给小商户们开了个口子,而这些小商户来蓝田进粮的时候不能空车来,会把各种物资送进蓝田,如此活跃了蓝田的商贸氛围,让蓝田变成了一个商业氛围浓郁的地方。
孙传庭进城之后,就从马上下来了,徒步走在街上,看到了往来的商户叫卖,百姓脸上的笑容,心中不由一阵绞痛,如此盛景应该发生在西安城,发生在bj城,可是现在却发生在蓝田,而不是bj,不是西安城。
想到这里孙传庭叹息一声:“蓝田真乃毒龙啊。”
毒到什么程度,毒到孙传庭自己都想要在蓝田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城市生活下去。
“来来,尝一尝,武大郎炊饼,香得很。”
“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王老四烤鸡,好吃忘不了。”
“豆腐,豆腐~新出锅的大豆腐~”
……
街上的小贩叫卖声,声声入耳,孙传庭握了握拳头看着杨立冬道:“带我去蓝田县衙。”
杨立冬道:“你不看集市了。”
孙传庭道:“不看了,我要去看看当政者。”
说着孙传庭跟杨立冬往县衙方向走去,片刻到了县衙前,这时县衙门口竟然没有守卫,县衙大门敞开着,从县衙大门往里面看,还能看到一个印章用布袋子装着,悬挂在县衙的房梁之上,而来往的百姓路过县衙门口都会往里面看一眼。
“你们县衙不派人守护?”
孙传庭看着杨立冬问道,杨立冬这时指了指县衙门口蹲着晒太阳的几个大爷道:“他们不就是?”
张校尉瞪着眼睛道:“让几个老头守县衙,要是遇到暴民怎么办?”
杨立冬看了看张校尉露出一个笑容道:“蓝田无暴民,我们县尊说了,官府不能脱离群众,派几个人守在门口,看谁呢?百姓没有冤屈会来衙门吗?你派几个凶神恶煞的堵在门口干什么,百姓见了心生恐惧,就不告状了,这就滋生了邪恶,所以只派几个老头看在门口,谁都可以来告状。”
张校尉听了这话看着杨立冬道:“要是有人要刺杀你家县尊呢?”
杨立冬闻言笑道:“我们县尊也不再县衙坐堂,负责审案的是刘主簿,以及典吏,想要刺杀我们县尊,你们都找不到人。”
孙传庭这时看到一个人走到县衙门口看了一眼这才准备再走,孙传庭见状问道:“哎,老乡,你们这是瞅啥呢?”
那人被人拦住一愣,紧跟着看着孙传庭道:“你们是外乡来的吧?”
孙传庭道:“是啊。”
那人道:“我们这是看县尊大印呢?”
听了这话孙传庭一愣道:“一方印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道:“你懂啥,咱们陕西新来了个巡抚,这驴粪球球的不知道那个脑子抽筋了,非要跟我们县尊过不去,罢免了我们县尊的知县之位,我们县尊也实在,挂印而去。”
“我们就盯着这个大印,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来上任,要是大印在,说明县尊还管着蓝田县,我们心里就踏实,若是大印不在,我们就好回去准备家伙来跟新的县令拼命。”
那人看着孙传庭说道,听了这话孙传庭脸上满是黑线,他好像就是那驴粪球球。
“行了,我家里还炖着鱼呢,我就是出来看看大印在不在,在我就放心了,回去吃饭了,告辞。”
说完那人快步往家走,而他家也不远,拐过几个胡同就到了。
孙传庭这时一脸尴尬道:“咱们进县衙吧。”
孙传庭说着,往县衙走,这时还在聊天的几个老头站起来一个道:“站住,找谁?”
孙传庭闻言道:“李朝生。”
老头皱眉道:“县尊不在。”
孙传庭还想说,这时杨立冬上前敬礼道:“老丈,这位是陕西巡抚孙传庭大人,受县尊邀请来蓝田视察的。”
听了这话老头一皱眉,紧跟着道:“登个记。”
“好的。”
杨立冬立刻在老头的本子上写着自己的姓名,时间。
然后老头道:“进去吧。”
说完孙传庭几个人进屋子,而老头这时跟老哥几个道;“那家伙就是孙传庭那驴粪球球,这家伙也好意思来蓝田。”
“就是,就是,也就是咱们县尊心胸开阔,不然绝不能让这老货踏入咱们蓝田县。”
……
孙传庭走着听着后面人的嘀咕,脸色也变得一半红一半白,不过到底是养气功夫了得,片刻便恢复了。
这时孙传庭来到县衙,发现县衙的装修除了更整齐一些,倒是中规中矩。
其实这个也很简单,县衙正面是门面,跟以前没啥区别,而大家办公的地方是县衙后面以前县令的住处,那里现在被整理出来,成了蓝田办公室,所以从正面看不出什么的。
孙传庭来到县衙,这时杨立冬去汇报,很快从县衙里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老者从县衙里出来,看了孙传庭一眼,紧跟着恭恭敬敬的行礼:“蓝田主簿刘德贵见过巡抚大人。”
刘德贵行礼,可是却掩饰不住身上的高傲,以及一种打心眼里瞧不起孙传庭的气质,这种气质孙传庭知道,曾经他也有过,那就是他在面对只手遮天的魏忠贤时,虽然表面乐呵呵,可是内心中对这个权阉打心眼里的鄙视。
因为他行得正,所以傲骨内生,瞧不起这些大权在握,却鱼肉百姓的混账,可是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如此看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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