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县县城外的一片田野上,两队骑兵乌压压相对,背靠县城的骑兵举着绣着童字大纛,迎风飘扬。
信幡上赫然写着大宋枢密院事,太傅,泾国公等字样。
另一边却没有大纛,只有信幡和将旗,分别是岳和史,却是岳飞和史文恭带领的一万五千骑兵。
西军阵中奔出一骑,举着号旗,来到岳飞和史文恭的将旗下,却迷糊了。
原来他居然找不到穿着将军盔甲的人,眼前清一色全是一样的黑色盔甲。
“你们谁是统制官?”
岳飞抬起面罩,拱手道:“某河东禁军中军骑军营统领岳飞。”
那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看岳飞,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太傅请你过去一下,有话详询。”
这句话很是客气了,堂堂枢密使比一个都指挥使不知道要高处多少级,如今却用了请字,可见童贯的平和。
岳飞点点头,“还请头前带路。”
岳飞回头朝史文恭点点头,然后就催马跟着信使来到了童贯面前,翻身下马后躬身行礼,“河东禁军中军骑军营都指挥使岳飞拜见童相。”
童贯见岳飞还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不由奇怪,“你便是这支军队的统制官?”
童贯口中的统制可不是官名,只是口语中的一种客气话,类似后事某某长官,某某老师之类的。
“正是。”
童贯仔细打量,见岳飞面具还算清秀,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黑甲,甚是威风,不由点头。
“懿言用人倒是不拘一格。岳飞啊,你可是奉命前往京都?”
“回禀童相,某奉命今晚赶到京都。”
童贯看看天色,尚未到午时,于是笑着又问,“可否给老夫一个薄面,明日再到如何啊?若是懿言苛责,老夫可以给你一份调令。”
岳飞心里暗叫不好,这老硬币以权势压我,特么枢密使可是有调兵权利的,不听调令便是谋反。
好在岳飞脑子活,恭敬回答:“君上圣旨,命河东禁军十日到京都,陈经略已经到了京都,我等不敢耽误路程。”
意思很清楚,我们是奉皇帝旨意,你枢密院的调令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童贯咯咯大笑,“很好,很好。如果我非要留你一日呢?”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沉声回答:“军令如山,奉旨入京刻不容缓。”
童贯回头看谭稹,后者微笑道:“岳飞啊,让你留下总是有道理的。”
岳飞见他也是一身戎装,说话声音尖锐,年逾五十,颌下无须,便知道这位是一个太监。
军中的太监那都是皇帝派出来监军,官位可不会低的。于是不敢怠慢,抱拳道:“回禀上官,某官职低微,不敢擅自做主,唯命是从罢了。”
谭稹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岳飞,“官家圣旨,你拿去看看。”
岳飞迟疑接过,抬眼见童贯谭稹二人并无异色,咬咬牙缓缓展开,扫视一遍后脸色大变,“童相,这……”
童贯点点头,“你家经略此时估计陷入苦战了吧,为大计,你们切不可进京,坏了官家谋划。”
岳飞脸色灰败,有点不情愿,“经略如今深陷危险,我等如何能袖手旁观?”
谭稹哈哈大笑,“你家经略三千精锐,且不要说守一日,十日又何妨?放心吧,我们在京都还有后手,保证你家经略无恙便是。”
岳飞又拿起圣旨仔细看了半晌,颓然放下,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却做不出违抗圣旨的决定。
河东骑军找了一块地方扎营,距离西军的大营不远,也就三四里地。
“不行,经略如今才三千人,与十数倍的敌军作战,万一有个长短,我等百死莫赎。”
史文恭的副将糜貹是个憨厚性子,平时话也不多,在部队里没啥存在感,此时说出的话却是铿锵有力。
张宪的娃娃脸上也全是不满,“就是,我们的任务是支援经略,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不折不扣执行。”
孙安站起身朝着岳飞和史文恭抱拳,一脸严肃道:“我孙安本是流民,命如草芥。经略开仓放粮,分配土地,救活了我一家老小。在我心里,经略就是天,我才不管谁的命令,皇帝老儿的也不行,我只听经略的。”
一旁袁朗,山士奇也都站起身抱拳,“没错。没有经略就没有我们今天,早就成路边死狗了。经略大恩不言谢,我们可不会忘记。”
孙安一脸诚恳,“岳哥儿,我们晓得你与经略亲近,经略特别看重你,年未及冠便已经是一军指挥,如今经略深陷危险,咱们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岳飞脸色涨红,一脸委屈,却楠楠无语。
史文恭咳嗽一声,“大家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几句。”
见大家都安静了,于是接着说:“童相二万大军出来,经略不可能不知道,却不来通知我们,为何?那付九在京都经营许久,送个信总不会有问题吧。大家动脑子想一想,为啥?”
袁朗迟疑了一下,“难道是经略在考验我们的临机决断?”
麋貹粗口骂道:“考验个屁。我不管,你们不出兵也不要拦着我,我自己带麾下二千儿郎去救经略。”
麋貹是史文恭的副将,却是轮不到岳飞管的,他只好看向史文恭。
史文恭脸上有点挂不住,平时老实巴交的麋貹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激动。做事前先冷静,越急越乱。”
史文恭的话麋貹还是听的,见自家主将出面,只得气哼哼坐下。
一时间大帐里陷入沉寂,几个人意见相左,短时间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个亲卫进来,在史文恭耳边低语几句,史文恭不由拍手大笑,“救星来了。”
一张脸伸进打仗,嘻嘻笑着,“老远就听见你们吵架。”
岳飞一见不由大喜,“付大哥,你可算来了。”
付九一身西军打扮,晃晃悠悠就走进大帐,老实不客气在岳飞身边坐下。
众人齐齐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他话,惹得付九连连摆手,“别乱,一个个来。”
岳飞划拉开众人,看着付九急切问道:“经略那里情况如何?”
付九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藏在童贯军队里出来的,出发前经略啥事没有,还升了官,礼部侍郎。不过兵符被收掉了。”
孙安两眼圆睁,“为啥收兵符?”
“因为经略现在已经是三品大员了啊。”
岳飞敏锐捕捉到了他的语病,“难道经略还是经略?”
付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五路经略还在。”
大帐里面都是武胚,搞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都是一脸茫然。
付九也不解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岳飞,“岳哥儿,史哥哥,经略给二位的军令。”
岳飞接过,转手递给史文恭。
史文恭也不客气,接过展开,却是呆住:“这算啥军令?”又仔细验看印章和暗记,这才颓然交给岳飞。
岳飞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眉头紧锁,“付大哥,经略命我们听从童相调遣,可他那里……”
付九摆手,“经略知道自己会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叛军的围攻,他说只要熬过两天,你们再到京都,一切都会解决,让你们不要着急。另外,经略说童贯对我们没有恶意,所以你们安心听他指挥。不过听归听,自己都留个心眼,这句话是我说的。”
袁朗点头,“没错,我们自己留点心别被人家算计了。”
岳飞有点担心,“付大哥,经略坚守二日我不担心,可这伤亡就……”
付九拍拍他肩膀,“还记得经略说过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军队是要磨练的,哪怕伤亡多了些。现在有伤亡,总好过以后面对辽军,金军被人家打败得好。”
众人点点头,他们千里迢迢去和方腊打仗,不就是为了练军,有朝一日对付辽军和金军么。
麋貹拉拉付九的衣袖,“付大哥……”
付九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麋貹,今年三十多了吧,老子才刚三十,别把我叫老了。”
麋貹是老实人,被付九一挤兑,顿时就哑巴了。
大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孙安忍着笑拍着麋貹肩膀,“付九太坏了,他在笑话你老相。”
大伙正说笑间,一个士兵进来禀报:“岳都指挥使,史都指挥使,外面来了个叫顾言的,说是京都皇城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