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午一直厮杀到下午,十一万岭南兵已经死伤超过一半。火枪兵的子弹虽然收割人命很容易,感官上身上出现血洞毕竟没有头颅抛飞,残肢断臂来的刺激。河东禁军的甲胄精良,正面厮杀下,岭南士兵远远不是对手。
原本置于死地而求生的勇气在伙伴惨死的景象面前化作了深深的恐惧,有人跪下投降了。
杨志见状灵机一动,高声大喊起来:“放下武器,饶尔等不死。”
后面的禁军都机灵,也齐声跟着大喊:“放下武器,饶尔等不死。”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投降,他们没有办法,死得人太多了,逃也是死,上去也是死,他们终于知道原来可以投降的。
“不许投降,不许投降”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身后跟着三千藤甲兵。
李德来了,要不是亲兵将他死死拉住,恐怕现在他早就上城墙拼命了。
士兵们回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茫然。
鲁智深和索超瘫坐在地上,亲兵们将他们紧紧护住,厮杀了一个时辰了,就是铁打得汉子也吃不消。
前面史斌王进方晞三人正往前冲杀,火枪又开火了,砰砰砰的射击声不绝于耳。这江南的鬼天气,上午还淫雨霏霏,下午就晴空万里,若不是那场雨,也许火枪兵还可以多杀一些人吧。
“藤甲兵,藤甲兵。”方晞眼睛尖,看到后面出现了一大群穿着不一样盔甲的军队,立刻想到了藤甲兵。
方腊队伍里不要说铁质盔甲,连皮甲都少见,现在这群穿着全覆身盔甲的,毫无疑问就是藤甲兵了。
义军都在往旁边闪,让出通道给这些覆甲的军队。藤甲兵在他们这里就是最精锐的战士,刀枪不入。有他们在,那些已经投降的心里都有些后悔,刀枪不入啊,投降早了。
方晞记得陈嘉的吩咐,晓得藤甲兵应该用火或者火枪兵对付,心下不由升起一种期盼,撞我手里了,活该你们倒霉。
“停止射击,装弹。”方晞立刻下令,“看到前面穿藤甲的没有,一会就瞄准他们打。”
史斌和王进也看到了藤甲兵,虽然很想上去比试一下,看看是他们的藤甲厉害还是自己的全身铁甲厉害。终究二人不是鲁莽的人,知道后面战斗更加残酷,索性也退回来休息一下。
战场一时间诡异地安静下来,仿佛两边都在有意识地让开战场,让藤甲兵和火枪兵对决。
陈十四看看对面的军阵,喉头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那是怎样的军队啊,黑色的盔甲上全是鲜血,面具后一双双炙热的眼睛,仿佛随时就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藤甲兵是真的全覆盖,头盔与河东禁军相似,头盔部分也只是露出双眼,其他部分全部藤甲覆盖,连脚面都有藤甲片保护。
河东禁军所谓的全身覆盖其实是半身,除了带着面具的头盔,身甲只有前面一半,膝盖以下也是没有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铁质盔甲太重了,严格来说应该是钢质盔甲。好在现在水利车使用普及了,所以能锻造出薄型一体式盔甲,这样才把重量减轻到二十斤。即便是这样,刚才的战斗中依旧很多伤亡,薄型盔甲挡不住重武器的敲击。
藤甲也经受不住重武器的敲击,不过因为有弹性,比河东禁军的钢质盔甲还是好了一些。
陈十四的眼睛一直盯着步兵营的盾牌手,因为他们也是重装,而且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一群高大威猛的军队,也是全身覆甲,手里拿着刀刃很长的大刀。
谁知道这些铁甲步兵都往两旁让,从他们身后出来一群没有覆甲,手里拿着类似长枪的武器,身上背着一种很漂亮的双肩式皮质背包,腰里还有一根皮带,皮带上有几个皮质的盒子。
陈十四从未见过如此着装怪异的军队,一时间有点懵,转头看向李德。
李德看着这群人,突然想起前面一直砰砰砰响不停的声音,自己军队莫名其妙就倒下的事情,心里一紧,忙对陈十四说道:“小心点,这群人会法术。”
陈十四一听头就炸裂开去,不讲武德啊你们,魔法师都端出来了,还出来那么多个。他们村里有一个巫婆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整个岭南有没有五百个巫婆?估计够呛。
方晞提着长枪走出来,指着对面藤甲兵道:“你们谁是领头的?出来说话。”
陈十四忙转头看看李德,李德的武艺高强,对此他是信服的。
李德厉声道:“婺州李德,你是何人?”
方晞哈哈大笑:“咸宁方晞,今日杀戮太重,都是大宋子民,不必赶尽杀绝。不如我们赌一局,若你们输则投降,我们输就放开道路,放你们逃生,如何?”
李德刚想张口呵斥,却见旁边士兵们都满怀渴望,看着前方几里地早就是尸山血海,心里不由一痛,破口而出:“赌什么?”
方晞指指藤甲兵,又指指身后的火枪兵:“各出一人,生死不论。”
李德犹豫地转头看看陈十四,陈十四坚定点点头,他对藤甲兵还是有信心的。任他们都是魔法师,上去一刀砍了便是,大不了神仙找这个小兵计较。
陈嘉分开众人,接口道:“为公平起见,你们选我们一个人,我们挑你们一个人。”
李德见对方穿的是一件普通铁甲,便没有在意,“行。”
方晞见陈嘉接话,知道他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也算彻底放下,伸手随意指了一个藤甲兵:“就他吧。”
陈十四也不甘示弱,指着火枪兵阵营里的一个稍微瘦小一点的士兵道:“就他吧。”
此言一出,火枪兵纷纷喧哗起来:“卧槽,你小子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旁边还有战士上去摸摸他的头,表示沾沾运气,那士兵也是喜笑颜开,大功啊,发大财了。
陈十四见对面的情形,心里顿时觉得不妙,难道自己点到了一个高手?
那士兵端着火枪出列,向那个藤甲兵招招手,谁知藤甲兵却畏畏缩缩不敢出阵,气得陈十四一把把他拽出来:“上去杀了他,我赏你十贯。”
藤甲兵闻言,终于鼓起勇气,抽出腰刀,挺着盾牌,一声呐喊便冲了出去。谁知道刚踏出几步,只听砰地一声,藤甲兵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仰头便倒。
义军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魔法?只见那士兵迅速抽出一根缠着布条的棍子,塞进枪里捅了几下,又拿出一个圆纸筒用嘴撕开,将一种黑乎乎的粉倒进去,接着捏住一颗小球装进去,又用棍子捅了捅。
整套动作说来话长,其实就用了二十几个呼吸。火枪兵端起枪对准那个想勉强爬起来的藤甲兵又是一枪,藤甲兵如遭雷击,又趴了下去,再也没有动作。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分明看见藤甲兵的身体下面流淌出汩汩鲜血,显见是已经死了。
藤甲兵刀枪不入的神化破灭了,岭南人心目中无往不利的藤甲兵,连人家衣角都没有碰到,已经死的笔笔挺。
愣神片刻后,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几乎所有的义军都伏地投降,只有李德和陈十四少数几个人茫然环顾四周。
陈嘉开口道:“愿赌服输,李德是吧,准备做个没有信义的人么?”
李德转头看向他:“你是谁?”
“江宁陈嘉。”
李德大吃一惊,这人居然就是五路宣抚使,人称活菩萨的陈嘉?
犹豫间,旁边的陈十四突然跪下,伏地道:“永康陈十四愿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