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来了,婶娘坐在厅堂里抹眼泪,下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正常啊,母老虎抹眼泪,说出去谁信?
陈琦尴尬地坐在一旁,辛二娘也是胆战心惊地躲在他后面。
陈琦时不时冲着陈嘉使眼色,你小子答应的事,该你上场了啊,特么还冲我笑,哎呦,气死老夫了。
陈嘉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道:“既然婶娘心里有气,要不还是将二娘送回去吧。那.......”
话还没有说完,婶娘却怒道:“她已经回到家了,怎么还能回去?那辽国是人呆的地方么?”
说罢,擦干眼泪,起身走到辛二娘身前,拉着她的手,“你一个人在辽国,天天被人欺负,还有生命危险,如今回家了就好好生活。老爷是个长情的,这么些年从未忘记过你。在北境的时候,还带我去给你的衣冠冢烧过纸上过香。老天爷有眼,今日你能活着回来,你放心,这个家就是我们的家,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转头看看陈嘉,又道:“嘉哥儿孝顺,将小院让于你住,那你便住下。找个良辰吉日,让老爷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眼镜碎一地,陈嘉完全看不懂了。不要说陈嘉,旁边的人也都听傻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凶悍,唠叨,不讲道理,跋扈的婶娘么?
陈嘉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也许他就从未真正认识过婶娘。
辛二娘已经哭成泪人,她在辽国战战兢兢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回大宋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是非常害怕的,人对未知的恐惧曾经让她有种想逃回辽国的想法。陈大哥还是那个满眼都是她的那个陈大哥么?陈大哥的家人将会怎样对待她?只不过对陈琦的那一份眷恋一直支撑着她来到大宋,来到这个陌生的家,只是在这一刻,她紧绷的身体才真正放松下来。
陈大哥还是爱她的,陈柳氏和陈嘉也接受了她,那就意味着三十多年的人生,她再一次有了正直意义上的家。
陈琦也哭了,这一次是被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枕边人感动哭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红盖头下的娇艳女子,仿佛又看见了担心他的安危一直坐在窗前,直到他满身鲜血回家,抱着他痛哭的那个女子,仿佛又看见了为了给嘉哥儿治病,一个人夜里背着孩子独自走了十几里山路的那个女子。
娇娇和小岚也在哭,她们也都曾经在北境生活过,看到过被辽国人凌辱后抛下的尸体,听说过整个村屠戮一空的消息,眼前这个女子的遭遇她们也都是非常同情的。
章丽媛也在哭,被二叔和小婶娘之间的爱情感动,一个女人在辽国孤零零挣扎求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回到爱郎的身边。
一场痛哭之后,欢喜的气氛便笼罩了整个陈府。
陈柳氏拿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给辛二娘换上,娇娇拿了一个头钗送给了二娘,小岚一如既往分了半个糖糕给二娘。
章丽媛提议去逛街,给二娘购置新衣,陈嘉拿出了二百贯作为她们逛街的购物资金,陈琦则掏出了私房钱添砖加瓦,辛二娘第一次被一种幸福感支配,第一次被人细心呵护,第一次作为人堂堂正正在街上逛街。
胡铁城则搬出了三个巨大的圆桌,准备晚上的火锅宴,陈嘉去厨房做蘸料,厨娘则在水井旁清洗食材。
夜幕将临的时候,出去购物的女人们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赵琳和赵福金,原来她们恰好今天回江宁,居然在街上遇到婶娘她们。
赵琳和赵福金已经听说了陈琦和辛二娘的爱情故事,也是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人太多,于是临时决定将晚宴现场搬到后院,三个大圆桌都坐得满满当当。厨娘和隔壁几个娘子忙着端食材,孩子们则趴在桌子便冲着食材咽口水,
辛二娘穿着簇新的衣服陪着婶娘说小话,陈琦不敢插嘴,只是在旁边陪笑。
赵福金,章丽媛,娇娇和小岚凑在一起不晓得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咯咯咯大笑。
陈嘉和赵琳躲在房间里纯洁聊天。
“手注意点,别动。”
“你看,我没动。”
“说你那只手,再瞎摸我打你哦,你自己说二十岁之前做那事不好的。”
“我去,你知道啥叫那事?我们现在就是熟悉情况,和那事差了十万八千里。”
“呀,看来你经验丰富啊,懂得那么多。”
“冤枉啊,我还是处男呢。”
“谁知道你和碧月整天在家做什么。”
窗外碧月说道:“琳姐姐,我和少爷啥都没做啊。”
卧槽,居然在窗外偷听,“碧月,离远点。”
“陈嘉,碧月过分了啊,平时要管教,该揍揍,该打打。”
院子里碧月道:“琳姐姐,我以后不偷听了还不行么。”
“陈嘉,你不要拦我,我打死这个臭丫头,放开我!抢我扫帚干嘛?啊?换棍子啊,这主意好。”
......
火锅宴开始!
天虽然热,架不住吃火锅的热情,特别是孩子们,那不叫吃,叫抢。
“我提议啊,今天是我小婶娘回家的大日子,我们都敬小婶娘一杯,祝小婶娘从今日起,天天开心,岁岁健康,小屁孩喝水,我喝茶,其他的人喝酒,都举起杯来,干杯!”
“干杯!”
“干杯!”
“我也提议一个,希望我们陈府上下,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干杯!”
“干杯!”
“干杯!”
“我也提议一个,祝愿少爷和郡主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胡铁城,你不会说话不要乱说,少爷和郡主还没有成婚呢,这是大礼的时候才说的话,罚酒一杯。”
“罚!”
“罚!”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哎哎哎,那几个小屁孩,不要说话了。咳咳,我张有泉做咱陈府的管家已经四年整了,眼瞅着咱陈府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提议啊,希望我们陈府风光胜旧,岁序更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干!”
“干!”
“干!”
“陈大哥,我好开心,这么些年来,从未有今天这么开心。”望着篝火下孩子们来回追逐嬉闹,火光映照着辛二娘幸福的脸庞。
“以后你会天天开心的。相信我。”陈琦大手伸过去,握住她些许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握住了陈柳氏的手,然后腰部传来微微刺痛,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陈嘉,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这样过下去?”赵琳的手也被陈嘉紧紧握住。
“当然会,而且会一天比一天好,”陈嘉的眼眸中的篝火在熊熊燃烧。
“我好喜欢现在的样子,希望能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赵琳第一次感受到幸福是什么样子。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辛二娘被自己所爱的人呵护的样子;
幸福就是陈柳氏依靠在丈夫坚实的臂膀上的样子;
幸福就是孩子们玩耍嬉戏的样子;
幸福就是男人们说着粗俗的话哈哈大笑的样子;
幸福就是女人们窃窃私语满怀憧憬的样子;
幸福就是自己感觉到身边人体温的样子。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