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某县河口乡镇。
傍晚时分,一个四四方方的农家院里。
邱小兵穿着大裤衩子像条咸鱼似的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神游。
大脚丫子搭在茶几上。
茶几上的盘子里是他啃剩下的西瓜皮。
屋里的厨房,老爸邱大兵正在捯饬晚饭。
哦——嚯嚯!
网上咋说滴?
葡藤老屋鸡鸭,院里wifi西瓜,晚餐有鱼有虾。
夕阳西下,一人一瓶雪花。
这咸鱼的日子真特么带劲儿。
一天天的,火锅烧烤人家,葛优同款沙发。
夕阳西下,吃饱往那一趴。
特么爱谁谁。
“儿咂,儿咂,洗洗手,准备开整。”
厨房里邱大兵大叫道。
“好咧!”
邱小兵站起身,大大的抻了一个懒腰。
星眸剑眉,俊俏五官,硬朗的脸部线条,一米八五的身姿标配,帅锅一枚。
只是他的右臂齐肘断去,还隐隐散发着战场的硝烟味。
但浑身上下钢铁般的色泽,任谁都能看出他体内蕴藏着可怕的爆发力。
兵之气势透体而出。
邱小兵:男,23岁,服役于东部战区雪狼特战大队。
曾两次获得战区大比武兵王之誉。
一次境外执行任务,遭遇对手伏击。
他率领特战小队浴血奋战,为掩护战友,暴露身位。
被对方大口径狙击步枪打断了右臂。
伤好后,邱小兵坚决要求提前退役。
当兵五年,当他空着右衣袖站在邱大兵面前时,邱大兵满脸泪花花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心疼得肝直颤。
邱大兵请假在家陪儿子当咸鱼,这段日子爷俩过得贼地主。
他五岁那年,老妈出车祸走了。
邱大兵怕后妈对儿子不好,就一个人带着小兵生活。
邱小兵刚上初三,青春叛逆期汹涌来临。
书包里装的不再是课本,而是一把菜刀。
镇里的混混们被他用板菜撵得满街跑,家里几乎天天被受伤学生的家长堵着门。
气得大兵同志五脏冒烟。
为了给小兵擦屁股,借了一屁股债,连自己的棺材本儿都赔没了。
要不是邱大兵好歹也是镇办公室副主任,群众早就动手为民除害了。
混到高三毕业,大兵同志一脚把小兵同志踹进了部队。
他坚信军队专治各种不服。
谁知小兵却如鱼得水,仿若天生吃兵粮的种。
邱大兵为此一个人在家大醉一场。
“儿咂,搭把手。”
邱大兵拎着个折叠桌走到葡萄架下。
接过桌子,邱小兵道:
“咋滴,又整火锅?”
这些日子爷俩在院里不是烧烤就是涮锅,地主的很。
“别不知道好歹,搁过去,这是有钱人家过年才吃的好东西。
就是地主家办事儿也不敢敞开肚皮使劲造。
知足吧你,现在这玩意儿叫营养餐,不是惦记给你补一补嘛。”
邱大兵一边端盘端碗,一边跟儿子磨牙,打嘴炮。
手脚麻利地把厨房的液化气罐搬到餐桌边。
锅往炉盘上一放,点上火,看了看火苗。
“罐里没剩多少气了,明天得换罐。
今儿个咱俩把剩下的这点气消灭掉。”
豪气的说完,转身去拿了个铁脸盆。
倒了些热水,将液化气罐放到盆里。
待一桌子盘盘碗碗上齐后,邱大兵拎出来一瓶二锅头。
“来,儿咂,陪老爸整一口。”
特喜欢跟儿子喝两口,喝高兴就搂着儿子哥俩好了。
“嘿嘿,老爸,跟你喝酒贼舒坦。”
邱大兵拿起两个杯子倒满了酒。
眼神瞥了一眼儿子空荡荡的右衣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这辈子,媳妇死了,儿子残了,我特么肿么了?
贼老天,我是偷你家米了,还是睡你媳妇了?
麻痹的,老子总有一天去找你算账。
邱大兵端起酒杯,疼爱的看着儿子。
部队真是口好炉子,愣是把一根劈柴烧成了人才。
“来,儿咂,整一口,一会儿老爸跟你说件事。
乡镇干部都能喝,这是干部的基本功。
“行,你说我听着老爸。”
邱小兵陪着喝了一大口。
“老爸,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要说啥。
我表个态,我严重同意。”
邱大兵一脸错愕。
你同意?
你同意个毛线。
会不会聊天?
在部队也这么跟首长说话?
特么你能在部队呆了五年,算你命大。
邱小兵涮着羊肉,心里嘿嘿直乐。
是不是镇党办的傅阿姨看上你了?
虽说是个寡妇,但人家长得不赖,年轻你十岁,这事和我商量个屁。
邱小兵看着老爸鬓角的白发,心里发酸。
老爸对他是真够意思,自打五岁老妈去后,为了他老爸独守空房18年。
男人的青春啊!
是自己耽误了老爸的性福生活。
阿弥那个陀佛!罪过!
老爸的缺点就是天生胆小,性格弱了点,但人绝对是好人。
凭才华,做了十多年的镇办公室副主任,可就是升不上去。
不是寡妇睡觉上边没人,而是老爸太老实了。
傅阿姨就是看中老爸的忠厚实诚和对自己儿子的爱与担当,才暗送秋波。
可老爸还自卑上了,怕儿子不同意。
这事整的,我能不同意吗?
我现在就想让傅阿姨搬过来补偿你失去的青春和性福。
阿弥那个陀佛!罪过!
邱大兵见儿子贼眉鼠眼的憋着笑,心就火了。
“老子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你严肃点行不?
你都知道啥就同意?
还特么严重同意,我看你的态度有严重问题。”
邱大兵在桌子上顿了一下酒杯,一脸不满的瞪着儿子。
这熊孩子,都23岁了,还不让人省心。
虽说缺了一条手臂,但是国家英雄。
要颜值有颜值,要身价有身价,咱差啥?
镇派出所户籍警员施美芬主动在微信里上门自荐,这丫头有眼光。
警校毕业,家庭背景干净,人长得不错,这儿媳妇就是她了。
“老爸,傅阿姨人挺好,老实说,你喜不喜欢她?”
邱小兵抽冷子问了一句。
“额?好像……挺喜欢。”
邱大兵错愕下,老脸一红含含糊糊的答道。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过几天我就去国家安排的单位报到,这房子留给你们过日子。
别担心我。
加油老爸!”
邱小兵举起杯:
“来老爸,走一个。”
被儿子说出了小秘密,邱大兵连忙举杯跟儿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掩饰尴尬。
“不是,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
回过神来的邱大兵瞪着邱小兵。
“儿咂,这房子是我和你妈结婚时盖的,这就是你的窝。
你特么刚刚说你要去哪儿?”
邱大兵急眼了。
“这窝是给你结婚用的,我这岁数还结个毛婚!
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小小兵去坟上告诉你妈一声呐。
你哪儿都不准去,这辈子老爸陪着你。”
邱大兵眼圈红了。
邱小兵鼻子一酸。
老爸是怕他身体残废,过日子不方便,将来被媳妇欺负。
五岁开始,老爸又当爹又当妈拉扯自己,自己就是老爸的命根子。
老爸在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
小时候老爸怎么拉着他的小手过马路,有一天,他就会怎么拉着年迈的老爸过马路。
人类传承如此,血缘传承如此。
爱和情传承如此!
时间就在这一瞬莫名的定格,画面诡异的扭曲起来。
一声巨响,一大团桔红色的火团湮灭了整个空间,火球冲天而起。
爆炸的一刹那,军人的本能令邱小兵汗毛炸立。
然而一切动作都来不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再喊一声老爸。
一切如潮水一般涌入了黑暗中。
……
大邱国。
武阳山。
皇家狩猎场。
武阳山是大邱国的神山,离国都上京城一百多里。
被称为“直通帝座”的天下第一山,有“武阳安泰,四海皆安”之说。
历代大邱皇帝每有大事,必亲临武阳祭祀,然后举行大型狩猎活动,彰显武风。
山南麓以布库河谷为中心,方圆四十里,由十万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的御前羽卫军驻守。
河谷平地上,军帐按军中阵法布列,一座连一座,中心护围的是一座高大的中央金帐。
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一队队巡猎兵将,甲胄鲜亮,长戈刀剑,透出肃杀气势。
中央金帐内,大邱皇帝邱行海倚靠龙塌半卧。
这位皇帝年仅60岁,却已近元阳衰竭之境,但一双龙威虎目威势依然。
“小竹,齐亲王所至何处了?”
“回皇上,齐亲王今晚就能到此。
这次亲王奉诏带世子前来,是坐车来的,世子6岁,骑不得马。
一路上羽骑一直盯着。”
老太监高小竹低眉顺眼的答道。
“嗯,朕有十五年没有见过这个小弟了。”
高小竹无声无息的退居到帐角的阴暗处。
齐亲王是邱行海老爹晚年老来得的子,最小的一个儿子。
邱行海比他大三十多岁。
老皇帝在册立邱行海太子之位后,特意册封了年仅8岁的小儿子邱行山为齐亲王,受封齐郡,下辖3县。
虽说是郡,但却是大邱国最远最穷的地方。
老皇帝以委婉的方式告诉邱行海,别惦记你这个最小的弟弟了。
居于偏远之地,又无争龙之力,便许他一世平平凡凡过一生吧。
“齐、亲、王、朕、的、皇、弟。”
邱行海靠在软垫上,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念叨着,虎目中眸光忽明忽暗。
“大邱江山千古,你这个齐亲王该贡献一样东西了。”
金帐外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一场雷雨,蓄势待发。
……
“驾——”。
伴着天空雷鸣音,武阳山一条山间小道上,一行队伍在林间尽头渐显身影。
一辆颇为寒酸的马车行在中间,左右前后总共六骑护卫。
车上坐的就是大邱国唯一的一位被封亲王、并被封地的邱行山。
他身边是六岁的儿子邱云兵。
马车颠簸,世子早就躺在车里软塌塌的被子里睡着了。
空中传来闷雷声,小路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
起风了。
风起而后必雨至。
“加快点速度,天黑前务必赶到狩猎场。”
“是,王爷。”
六位护卫打起万分精神。
邱行山此时心中愁肠百结。
“皇兄一个多月前突然宣我携子觐见,到底所为何事?”
15年前,他被父皇赐为齐亲王,可这些年他过得很清苦。
封地实在太坑人。
三县人口不到30万,土地贫瘠,粮食年年不够口。
按照古时惯例,一个亲王,都得是岁禄万石,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则三千,多则近万。
顶着亲王的帽子,穷的家徒四壁,他是大邱最悲催的亲王。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当皇上的惦记我干嘛?
雨滴飞落,一阵阵雨点敲击林叶的簌簌声。
前路,雨幕茫茫。
忽然,一阵弓弦响动。
立时一息萧杀之气破风破雨汹涌袭来。
邱行山浑身一激,本能的向儿子扑去。
马车外传来护卫们临袭发出的叫喊声,接着是身体坠马的声音。
而这辆寒酸至极的马车车篷,在一阵弓弦声后,被射成了刺猬蓬。
邱行山后背中了一箭,这一箭力道巨猛,透体而出,并再次穿透了他身下的世子邱云兵。
瘦小的世子在睡梦里气绝身亡。
一箭两命。
林中十几条身影飞掠而至,查看伏击战果。
一个蒙面的汉子在邱行山的鼻翼下探了探,又摸了摸脉门。
然后一挥手,一群黑衣蒙面人如风一般掠去。
此时,风疾雨急。
忽然,黑幕一般的上空,一道旷古罕见的诡异的金色蛇形雷电,粗如水缸,迤逦扭曲,金光一闪,劈落下来。
劈落在刺猬一般支离破碎的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