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今天把大家找来开个小会,主要是要最近有几个问题,要解决一下。”王立招呼着几个搭档坐下。
“没什么,最近我比较闲,正好在你家蹭饭。”曲万里很是不客气直接就脱了鞋上了炕,脚冷啊,鞋到现在还是布鞋,大冷天的受不了。
“那咱们就上炕聊吧。”王立看了看陈部长和张克为也都是布鞋,于是开口说道。
陈部长虽然是南方人,可是脚冷是真扛不住:“那就好多了,我这脚啊,可是已经冷的不行了。”
21世纪,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其实山西的平均气温已经高了不少,1940年偏偏又是寒冬,这即大大的限制了日伪军,尤其是伪军的夜间战斗力,也限制了八路军的夜间战斗力。
原因也很简单,八路军的鞋几乎都是布鞋和夏季缴获来的日军夏天的薄胶鞋,自从入冬以来,日军谨慎了很多每一股扫荡的部队都不下千人,都是一个大队加强了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个山炮中队。
八路军很难吃得下这么一大锅饭,只能是节节阻击,打打辎重部队,对于鞋子的缴获很少,至于民间筹集,山西不是产棉大省,而羊毛制鞋还在摸索过程中,暂时不可能大规模装配部队。
几个人脱了鞋,往炕上一座,霎时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怎么良好的味道,彼此尴尬一笑,便盘腿坐了下来,这又到了王立散烟的时候了。
“来来来,抽烟抽烟。”王立掏出烟开始散烟,就他一个狗大户,他不出谁出?这里哥仨有一个算一个,兜里能掏出一块法币那就是大户。
“还是你这好,不缺烟抽。”陈部长接过烟顺了顺,这会的烟是没有过滤嘴的,不顺一下,很容易把烟丝吸进嘴里。
“咱们不是正在搞烟厂嘛,等明年种出烟叶来,你管够抽。”王立忘了将火柴摇灭就丢到了地上,结果掉进了鞋里居然着了。
张克为坐在靠炕沿的地方,是第一个看见的,抄起桌子上的碗,一碗水泼过去,才泼灭,定睛一看是王立的鞋。
“老王你多长时间没洗鞋了,这鞋都着了。”曲万里人都蒙了,这是有沼气了吗?
“咱这不是光棍一个嘛,再说了我就那么一双鞋,洗了一晚上干不了,第二天总不能光着脚到处跑吧。”王立一脸耍无赖的样子说道:“这下好了,不洗也得洗了。”
“你这不是耍无赖嘛,明明是你自己闯祸的。”张克为哭笑不得的说道。
“得了吧,这布鞋是浆糊糊起来的,一洗全烂了。”王立说完赶紧弯腰从炕下捞起自己的鞋放在火边烤上。
老千层底布鞋是软底子,是由各种碎步裁剪成鞋底子的模样一层一层用浆糊粘起来的,最后再用锥子缝起来,这就是老式布鞋,后来在鞋底子上沾一块橡胶底的都是解放之后才流行起来的。
“这个我要批评你,你要求吧别人讲卫生,结果你最不讲卫生。”陈部长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说着还逗了逗他身边的一只橘猫,他本身也挺喜欢猫的,这玩意冬天在被窝里可暖和了,除了躺在胸脯上的时候。
爱国卫生运动,是王立提起来的,主要是受不了天天乱飞的蚊子,这可恶的小东西传播疟疾、破伤风、登革热、鼠疫、黑死病,是欧洲大瘟疫的罪魁祸首之一,另一个是老鼠,谁让他们不讲卫生又不喜欢猫呢?
猫猫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不喜欢猫呢?王立挠了挠腿边的橘猫,橘猫也舒服的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工业化是比打仗更难的事情啊。”张克为感慨道。
“是啊,打仗吧,那还能咬咬牙,坚持下去,可是这工业制造,你不行就是不行,差一丝差一毫就是不行。”陈部长摇了摇头,表示这东西真的急不来。
别以为他是一个搞经济的就没有打过仗,红军长征的时候,哪有什么后方啊,还不是哪遇上了,哪就打啊。
掷弹筒都是集合了陆达、孙兆熙、甄荣典等留学国外的技工和工程师才制造出来的,由于兵工厂的工人的文化水平不高,纵然是有屠龙之技也是如入蛛网难施拳脚。
“有些同志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搞纯碱、要搞炼钢,这不是也能买也能缴获嘛,现在怎么困难,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可是一昧的依靠外力,人家要是展开全面封锁又怎么办?”王立有些发愁的说道。
“最近根据地有些同志,的确陷入了一个错误的认知中,就是过分的依靠外力,铁路破袭虽然短时间里可以搞到不少铁轨,可是这个并不持久,而且真摊到几十万部队头上,也根本够用。自己造虽然少,可是终究我们迈出了第一步,从无到有的第一步嘛。”陈部长到底是搞经济的,他最明白经济发展过程中从零到一的难度。
“如果说钢铁和焦炭我们还可以通过缴获获得一些,那么制造无烟火药所需的苛化碱、硝酸,我们日常所需的肥皂、牙膏所需的氢氧化钠,这些东西小规模购买尚且能够获得,可是一旦大批量购买根本买不到。”王立翻了翻在火边的鞋子,生怕烤烂了。
“是啊,钢铁是工业的骨骼,焦炭是工业的神经,纯碱是工业的肌肉,石油是工业的血液,有了这些基本的这些东西,工业才能发展下去。”张克为最近有些发愁,他的羊毛纺织车间缺碱,可是又不敢说,怕老百姓把自家发面用的碱面拿出来,这事可是发生过的。
第二次战役过后,部队伤亡太大,根本买不到那么多棺材,于是村里的老人们把自己的棺材、寿材拿出来给烈士用,甚至拆了门板给部队送来。
对于小家小户来说,门板是他们唯一的贵重物品,别小看区区一个门板,从选材得选用一抱那么粗的树,才能做两扇小门板。
所以村里老人坟头常常都种一棵树,这是老人们最后的遗产,是他们对孩子们最后的爱,用自己的身体滋养这棵树,等到几十年之后,孙辈老了就能用这颗树做棺材了。
一口好棺材,是这个时期一个中国人乃至21世纪一些老人都想要的东西,中国传统的观念中叫视死如生,棺材的品质就好像是房屋的品质一样,当年袁世凯下野后为了凑一副黄花梨的棺材几乎倾家荡产,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也有一句话叫:“砍坟头树。”来形容人缺德。
“话说,你那弄出来的油有多少了?”王立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没舍得扔了,有个三四百来斤吧,可这玩意不能吃啊。”张克为愣了愣,不太明白王立是什么意思。
这些油有从羊毛洗出来的油,也有猪皮上弄下来的油,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能吃了,为此他伤心了好长时间,明明肚子里缺油水,可看着好好的油不能吃,很长时间都是一肚子的怨气。
“做肥皂啊。”王立兴奋的半蹲了起来桌子上说道,他多半年没怎么用过肥皂了,根据地条件艰苦,肥皂又不便宜,一块肥皂省了又省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这也是时断时续的。
“味太大了,用不成,别提了。”张克为摆了摆手,表示羊骚味过重,不能当肥皂:“当枪油还差不多。”
“那就算了。”王立怏怏不乐的坐下,趴在了桌子上就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坐直了,坐没坐样,像什么样子。”陈部长从王立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啊啊啊啊,皮鞋啊皮鞋,什么时候才能穿皮鞋啊。”王立毫无形象的大喊道。
“你那猪杀几个,不就有皮鞋了。”陈部长打趣道。
“那可不行,那都是我挑出来的种猪,还指望着他们下崽呢。”王立摇了摇头:“不过,我们从民间收集的猪皮啊,已经快能做皮鞋了。”
皮质物品要想鞣制,需要很长的时间,例如传统的羊皮和牛皮,王立还记得当时请来的大师傅们看着一堆猪皮的表情,简直惊呆了。
北方是没有用猪皮制品的经验的,用的大部分都是羊皮、牛皮、驴皮和马皮,甚至驴皮和马皮也少,这玩意一般都拿去熬阿胶了。
其实阿胶原来是牛皮熬的,可是牛有一项保命的绝技,他能耕田,于是仔古代成了重要的战略物资,擅自杀害耕牛,比杀人都严重。
医生们非常无奈,只能把目光转移到地位没有那么高的驴身上,用驴皮熬阿胶,后来发现驴皮阿胶比牛皮阿胶好像还好使,于是就放弃了牛皮。
对此驴驴们表示:“都是牲畜,能不能不要搞差别对待,我们要抗议这是物种歧视。”
“这猪皮真的能做皮鞋吗?”张克为对猪皮的认知还停留在猪皮冻上呢,倒是挺好吃的,当时他还怪王立把大好的猪皮给浪费了,上面还有不少的油呢。
在出来样品之前,他真不太相信,硝制了上万斤猪皮,别到时候皮鞋穿不上,反而倒贴进去上万斤猪皮。
“不信你问问陈部长,他们过草地的时候吃的皮带就有不少猪皮皮带。”王立几人的眼神看向了陈部长。
“陈部长,你吃过猪皮的皮带吗?”曲万里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问道。
“没有,大概都是些牛皮的皮带,可能,也有猪皮的,那会饿的啥味也尝不出来了,只记得反正不太好嚼。”陈部长仔细回忆后表示,那会饿的太难受了,感觉不出来:“反正挺抗饿的,就是吃了拉不出屎来。”
“皮革鞣制之后,的确很难消化。”王立对此表示认同。
“何止是难消化啊,因为这个肠梗阻就这么死了的也有不少,就为了口吃的啊,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为了一口吃的……”陈部长说着,嘴唇微微抖了抖。
“当年二方面军的唐金龙几个人刚刚翻过雪山,那会啊,人都饿傻了,吃起来根本没个饥饱,和唐金龙一起的4个人,一顿吃下了20只鸡、两个5斤的锅盔,最后都撑得那是满地打滚,有一个还撑死了。”
“说起部队上的事情啊,那笑话可就多了。”曲万里站出来活跃气氛。
“那是今年3月份吧,129师的几个高级干部坐在一起喝酒,酒过三巡之后,359旅旅长,神秘兮兮的说,自己养了小动物。358旅旅长说,‘你那养的什么东西啊’结果啊359旅旅长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虱子说:‘你看这是什么’358旅旅长从衣服里抓出两个虱子说:‘你那算什么,我比你养的多’顿政委一撩衣服说:‘看看,这才叫多’只见他衣服缝隙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虱子。”
“没办法,咱们战士也好干部也罢,都只有一件棉衣,根本就没有换洗的衣服,夏装就是把冬装的面子和里子拆出来,面子做夏装,里子做衬衣。”陈部长笑了笑,这就是事实啊。
“哈哈哈哈,那咱们看看,自己有没有养小动物吧。”王立把棉衣脱下来,找了半天找出一个虱子挤死之后说:“我这件棉衣是新的,养殖成果不大。”
“我这是旧棉衣,可是啊勤欢喜,只有两个,养殖成果也不大。”陈部长是爱干净的人,这个习惯一直伴随到他八十多岁的时候,他依旧是一个一身笔挺黑蓝色的中山装,梳着利落的中分。
“我就比较多了,我有五个。”张克为找了半天,结果找出了五个虱子。
“我更多,来来来,同志们帮个忙,歼灭掉这伙可恶的虱子。”曲万里的棉衣里更多,仔细一招那是乱爬啊。
几个人打了半天,还把猫掏出来霍霍了半天,最后陈部长还饶有兴致的说:“我宣布,此次战役共歼敌虱子37个,曲万里同志作战勇猛,歼敌虱子15个,表现优异,大家呱唧呱唧。”
“好。”王立三个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没了虱子,穿起来啊,就是舒服。”曲万里穿上被一扫而空的棉衣说道:“总是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爬来爬去的,难受的不行,自己一个人又抓不过来,这下子好多了。”
“咱们是不是该搞一个虱子歼灭战,反正这两天闲的没什么事,打打虱子啊老鼠啊,也算是一个业余活动嘛。”王立提议道。
“可以,还别说,咱们部队上不少同志的棉衣里面,虱子是真不少。”张克为表示支持这个建议。
“我也同意。”曲万里举手同意道。
“我没意见。”陈部长说道。
“那我就以党委的名义发通知了。”王立向陈部长询问道。
“发吧,我现在是客人,是来学习的学生,不是组织部部长。”陈部长表示,自己现在听王立的。
于是,一场消灭虱子、老鼠的运动在根据地展开了,甚至逐渐扩散到了其他根据地和民间,当然了表现优秀的同志,也少不了戴上祖传的大红花,被摆成祖传的姿势,被祖传记者……啊这个不能是祖传的,就是记者,以最祖传的形式发到新华日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