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关中军事实力排名第三的楚国,便被楚王刘交谈笑间,将兵权交到了刘邦手中。
弟弟如此乖巧,作为兄长,刘邦自也不好再板着脸,面上也稍带上了些许温和。
便是趁着这个功夫,刘交稍一转话头。
“陛下。”
“臣弟方才听闻陛下言:齐国之兵马异动,本乃图谋淮南?”
刘交此言一出,一旁的荆王刘贾便赶忙抬起头,略有些唐突的打量起刘邦的面色。
看着刘邦、刘交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丝毫不提及自己的荆国,此时的刘贾,只觉一块千钧巨石压在心头!
如今的刘汉宗亲,有刘喜、刘交这样的天子昆季,有刘信、刘濞这样的旁系二代,也有太子刘盈、齐王刘肥、赵王刘如意这样的嫡系二代。
而荆王刘贾,算是刘汉宗亲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在如今这数十位刘氏宗亲子弟当中,刘贾是唯一一个和太上皇刘煓,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
刘贾和刘煓、刘邦这一脉的交联,还得追溯到刘煓的父亲,梁丰公那一代。
准确的说,刘贾的曾祖父,是已故太上皇刘煓的兄长;刘贾的父亲,则是当今天子刘邦的堂兄。
如此疏远的血缘交联下,刘贾在宗亲中本就处于边缘,若非楚汉相争时立下不少武勋,刘贾根本就没有封王关东的可能。
可即便已经得封,以为汉家荆王,刘贾心中,也是有一定的危机感的。
远的不说,就说方才——刘邦、刘交二人交谈许久,话题言及代、赵、燕、齐、梁、楚、淮南七国,唯独没有提到刘贾的荆国!
这,就已经足够让刘贾惊疑不定,感到心惊肉跳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刘贾心中的疑虑,刘邦只稍一思虑,便向身侧的刘交微点点头。
“然!”
“齐国之军备,本乃朕欲谋淮南!”
“朕本想着今岁秋后,借祭祖之名归丰沛,以召英布觐见。”
“若其应召,便依淮阴侯故事;不召,则兴兵伐之!”
说到这里,刘邦的眉宇间,嗡时爬上些许疲惫。
“唉~”
“怎料未及厘治淮南,陈豨那贼子便作乱代、赵!”
“朕这才暂置淮南于不顾,先平代、赵,而后再徐图淮南。”
听到这句话,刘贾惊疑不定的心,才算是稍稍踏实了些。
与后世人脑海中的固有印象所不同,铲除异姓诸侯,其实是汉室初年,朝臣、宗室之间的共识。
因为在开国初,刘邦大肆分封异姓诸侯,其实算不上‘因功而封’,而是有更多的‘以王位稳住夕日反楚联盟各方势力’的意味在其中。
既然是暂且稳住,那后来自然是要逐个击破。
再者说了——关东就那么大点地方,多一个异姓诸侯,那就会少一片封给宗亲诸侯的国土。
作为刘氏宗亲,刘贾在内的亲戚们自然希望关东,最好一个异姓诸侯都没有。
但和刘贾‘自扫门前雪’的短视所不同,楚王刘交却在刘邦这个话语中,提炼出了一点非常关键的信息。
“嗯······”
就见刘交稍一沉吟,便略带试探道:“陛下令臣弟、荆王速毕丧事,以归国,莫非是戒备淮南?”
听闻此言,刘邦沉沉的点了点头。
“代、赵之变虽略有突兀,然朝堂扫灭异姓诸侯,乃早有定论之事。”
“今关东,除燕王卢绾忠心耿耿、长沙王吴臣南绝五岭,便唯有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两家异姓诸侯!”
说到这里,刘邦便稍压低声线,望向刘交、刘贾二人的目光中,也隐隐带上了些许狠厉。
“此番,朕亲率大军东出函谷,其一者,便欲于途中召彭越出兵!”
“但彭越应召,便可于平乱之时,将彭越所掌之梁国郡兵折损大半,梁国,便当不足为虑。”
“其二者,则乃陈豨乱平之后,朕仍当返乡祭祖,以窥英布之志······”
听闻刘邦丝毫不做隐瞒,便将草堂对关东异姓诸侯的大致方针道出,刘交、刘贾二人先是心下一安。
互相一对视,刘贾便也跟着刘交从座次上起身,来到刘邦面前,满是郑重的一拜。
“既如此,臣当不日回转封国,厉兵秣马,以备淮南!!!”
听闻此言,刘邦先是微点点头,又开口道:“速归封国便是。”
“及厉兵秣马,暂且不急。”
见刘交、刘贾二人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刘邦也不由稍叹口气。
“唉~”
“代、赵乱起,为乱牵连者甚广。”
“凡大河以北,燕、赵、代、齐、梁、楚等国,云中、北地、陇右、上等郡,皆或为战事所波及。”
“及南,还当以稳妥为首重。”
稍解释一番,刘邦便稍抬起头,望向若有所思的刘交。
“回转封国之后,楚王当谨记:暗筹兵马,暗蓄力量,暗戒淮南!”
“万万不可陈列大军于西境,以免打草惊蛇。”
将自己的安排尽数道出,刘邦才终是望向一旁,面色稍有些焦急的刘贾。
“荆王长于阵列,然短于筹谋;归国之后,凡事皆从楚王之意,便可。”
见刘邦终于肯对自己说话,刘贾心中可谓是长松了口气,如蒙大赦的沉沉一叩首。
“臣,谨遵陛下诏谕!”
——作为宗亲诸侯中的边缘人物,刘贾最担心的,就是被天子刘邦所无视!
能被天子使唤,且先不论活计的好坏,起码,还能证明刘贾有用,有存在的必要。
行过礼,刘交、刘贾二人便又坐回座位,静默片刻,终又是刘交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季兄······”
突闻刘交以‘兄’称呼自己,刘邦眉头下意识一皱,片刻之后,目光却又顿时带上了些许暖意。
“嘿!”
“阿交不以季兄为称,可有些年头了吧?”
却见刘交笑着点了点头,再度抬起头时,面上便稍带上了些许哀求。
“不几日,弟便当折返彭城。”
“长兄早亡,臣弟又为王关东多年,于宗亲昆季、侄甥,皆多有生疏。”
说着,刘交悄然侧过眼角,语带试探道:“莫如今晚,弟于王府设宴,吾兄弟昆季几人稍聚,以述说久别之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