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临~”
“百官恭迎~”
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哑语唱喏,长乐宫长信殿,终于迎来了天子刘邦的到来。
“臣等敬拜陛下~”
“唯愿陛下长乐未央,万寿无疆~”
殿内百官又齐齐一声拜谒,刘邦的声音,才终于出现在殿门处。
“嗯。”
就见刘邦走入殿内,丝毫不见拱手回礼的意思,在殿内百官朝臣夹道恭迎下,径直从殿门处走到了殿内,于上首的御榻安坐下来。
“都且坐吧。”
又一声不冷不热的吩咐,待朝臣百官在殿内东西两侧分儿落座,刘邦才直起身,望向殿内众人。
与后世朝臣战力恭闻圣训,或是跪地匍匐所不同,汉室的廷议,还是保留了很大一部分战国礼仪。
就拿此时的长信殿来说,天子刘邦坐北朝南,端坐上首。
东西两侧铺设的筵席之上,则是百官功侯分而对坐,每个人面前,都摆有一方长三尺,宽二尺的矮几。
寻常时日,矮几之上一般会放有几卷竹简,或是记录着朝臣要报告的内容,或是供百官记录朝会内容,而准备的空白竹简。
至于皇后吕雉、太子刘盈,则是在刘邦两侧,稍靠下一点的位置,同样坐北朝南,面朝大殿中央。
略带阴戾的瞥一眼右前方的吕雉,刘邦正要望向殿中央,余光就瞥见左前方,正跪坐筵席之上的筵席之后,似是多了几道年迈的身影?
“嗯?”
下意识发出一声低沉的疑惑声,刘邦便不由侧过身,面色略带僵硬的望向那几位老者。
“不知几位……?”
没等刘邦想好该如何发问,就见那四位老者齐齐回过身,面带庄严的一拱手,对刘邦深深一拜。
“民唐秉、崔广、吴实、周术,谨拜陛下。”
沙哑的道出拜谒之语,四位老者便放下手中鸠杖,作势就要跪拜下去。
“嘶!!!”
刘邦正伸手虚扶之际,硕大的长信殿内,百官功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lù)里先生周术……”
“商山四皓!!!!!!”
光是听四人名号,殿内百官便不由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亲睹隐居名士之容!
而在御阶之上,刘邦却是面色僵硬的从御榻上起身,赶在四位老者膝盖触地之前,分别将四人拉起。
“当不得,万万当不得!”
待四位老者略显迟疑地直起身,刘邦才稍整冠帽,正身一拱手。
“四位先生贤名远播,又年近耄耋,朕纵身以为天下王,亦当不起诸位先生行跪拜之礼……”
说着,刘邦便强自按捺下别扭的心情,对四位老者稍一拱手,以表达敬重之意。
见天子刘邦都如此,殿内众人自然没有继续安坐的道理,不由纷纷起身,向御阶下的四位老者遥身一拜。
“末学后进等,谨拜诸位先生!”
片刻之间,硕大的长信殿内,便陡然多出数百道躬身拜礼的功侯朝臣。
见此,刘盈自也已是从筵席上起身,谦逊的让到了一旁。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度,天子刘邦稍低下头,看着被四位老者重新从地上捡起,紧握在手中的那四根鸠杖,面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在如今汉室,鸠杖,意味着乡三老,意味着德高望重,可领民向善的老者!
而眼前这四根鸠杖,正是刘邦亲自赐下……
“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在心中眼压切齿的怒骂一声,刘邦也勉强摆出一副还算温和的笑容,示意四位老者坐下。
待刘邦坐回御榻,殿内百官稍环顾一周,便也在各自的座位上跪坐下来。
但在百官朝班之中,尤其是西席的朝臣班列,除了萧何等撩撩数位老臣能保持淡定,其余人都流露出一股掩饰不下的崇敬!
看着这一切,刘邦本就不算美丽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了些……
“四位先生不食秦粟,隐居商山,贤名远播,为天下人所敬。”
“朕受命于天,代天伐灭暴秦,后又诛项羽、臧荼等暴戾之君,以立汉祚,至今亦有五载。”
似是随意的说着,刘邦的目光突然眯起,意味深长的望向左前方,正端坐刘盈两侧的四位老者。
“奈何朕屡遣朝中大臣往请,以求四位先生不吝所学,助朕安以养民。”
“不知往夕,诸位先生因何屡屡拒朕之请?”
“莫非汉之黍米,不及秦粟之香甜?”
说着,刘邦又撇了眼刚坐回筵席的刘盈,再度淡笑着望向四位老者。
“今,诸位先生又何以出山入仕,以助太子左右?”
“莫非是朕这个皇帝,不如太子贤明?”
“疑惑朕身以为天子,亦不足以代天牧民,以安天下?!!”
说到最后,刘邦的语调已经不自觉拔高,将将达到‘咆哮’的程度。
反应过来这一点,刘邦面色稍一滞,不由又飞快的恢复先前,那副谈笑风生的淡然面色。
“诸位先生万莫多虑,朕不过是略心奇,故有此问。”
“若诸位不愿作答,朕亦不强求。”
言罢,刘邦便慢条斯理的正过身,意味深长的望向殿内,那些依旧面带崇敬之色的朝臣百官。
听闻刘邦这一连串隐带诛心的提问,刘盈心下不由一急!
正要出身辩解,就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轻咳声。
“咳咳咳……”
循声望去,就见吕雉面色淡然的底起头,趁着擦拭嘴角的功夫,朝着刘盈的方向猛地一瞪眼!
“呼~”
“不说话,不开口!”
“无论刘邦说什么,都不回答……”
暗自平复着焦急地心绪,刘盈悄然正过身,面向朝臣百官,面色木讷的发起了呆。
见此,吕雉也不由暗中长出一口气,若有所指的看了四位老者一眼,便也学着刘盈的模样,端坐御榻侧下方,装起了泥塑雕像。
也就在此时,那四位老者终是缓过神来,彼此稍一对视,便由号称黄石公的崔广站出身,颤巍巍一拱手。
“陛下此言,差矣。”
“陛下屡征民等入仕,民等自诚惶诚恐。”
说着,崔广又颤巍巍抬起手,虚指了指自己的口鼻处。
“然臣等年事已高,纵口齿亦不得全……”
“吭哧吭哧,吭吭吭吭吭吭……”
话说一半,黄石公崔广便猛地一止话头,剧烈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