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面，郝望虚的身影已经消失。
突然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压力，由上而下，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只见他的头顶上空突然飘起了一片枯黄的树叶。
这片枯黄的树叶看起来很是普通，整体也不是很大，只有两指宽，长约五六寸。
不过它比一般的枯叶要更干枯一些，焦黄一些，特别是枯叶末端那根纤细的叶杆子，好似已经完全失去了水分，根本不像是刚刚从树上脱落下来的。
因为过于干枯，这片枯黄的树叶看起来非常的轻飘，缓缓飘落而下的样子，就像从高处落下的鸿羽一般。
萧寒在这座殿宇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是修炼者，无论是感官还是记性都比一般的凡俗世人要强上数倍，乃是数十倍。
他记得很清楚，这座殿宇中根本就没有这种形状的树叶。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片枯叶有问题。
然而，就在他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枯叶落下的速度骤然加快…转眼间，就像突然下坠的铅块一样！
也就在这时候，压在他身上的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陡然剧增，在不到半息的时间，就增大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他的脸色开始涨红，浑身的骨骼由于受到强大的压迫，持续的发出脆响。
紧跟着，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后背慢慢弯曲，踩在地上的双腿就像两根插入泥潭的木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陷。
“一叶蔽目…落叶知秋！”
看着这一幕，胡戈的脸色骤然一阵发白，他的嘴唇忍不住的抽动起来，颤音的说道 : “这是郝望虚的必杀秘技，他想干什么？！”
听到胡戈的这句话，余沧海和李云迪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了起来。
身为同一时期的同门弟子，他们显然是听说过郝望虚这招必杀秘技的，同时也知道这招必杀秘技的恐怖之处。
“一叶蔽目”，隐匿了身影。
“落叶知秋”，轻如鸿羽漂浮，重似泰然压顶，可以直接限制住对手的活动。
然，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之际，下一刻，隐匿的身影重新出现的瞬间才是致命的一击。
萧寒的眼眸微眯，就在他身体下沉的瞬间，他的左右手掌同时冒出了白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凝结了两个白色光球。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没有将两个光球融合，只是牢牢控制在掌心，以备随时出击。
也就在这时候，他后背的空间突然微微的涌动了一下，就像一缕轻轻吹过的微风一般。
好在他从小就在西域妖林之中驰骋，终日与妖兽周旋，所以他的警觉比一般的修炼者强了数倍不止。
感受到背后空间出现异动的瞬间，他猛然一阵用力，伴随着沉闷的咔嚓声，困住他的地面瞬间裂开了数道手臂粗细的裂缝。
也就在这时候，他身体突然扭转，直接三百六十度的转了过去。
他刚刚转过身体的时候，他的视线中，一个只有针尖大小的绿点迅速放大，几乎在一瞬间，那柄青色的木剑就出现在他的胸前。
如果他没有察觉，没有转身，那么这柄青色木剑出现的可就是他的后背，只要对方愿意，足可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即便他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是想要完全避开，还是来不及了。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能硬抗。
他手中的两个白色光球就像牢牢生在他的手掌上一般，随着他手臂挥舞的瞬间，直接挡在了他胸前。
正当他以为，威力更加恐怖的青色木剑会再次刺进白色光球的时候…
嘭的一声闷响。
刚刚显露身影的郝望虚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数丈之外的地面上，与此同时，郝望虚的脸色骤然一阵雪白，一道血箭不受控制的从他口中喷出。
萧寒猛然怔住了，手掌中的白色光球瞬间熄灭。
回神之后，他才发现身形魁梧的胡戈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接着他便听到郝望虚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半躺在地上的郝望虚正一脸怨恨的看着他身前的胡戈。
不过郝望虚虽然吐了一大口鲜血，但是他苍白的气色很快就缓和过来。
显然，胡戈并没有下重手。
然而，郝望虚的的整个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目光冰冷，眼眶猩红，他的目光从胡戈身上移开的同时，又同样怨恨的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直接遁形，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地上那滩猩红的血迹。
胡戈看着那滩还没来得及凝结的鲜血，整个脸色都无比阴沉。
余沧海和李云迪同时看着胡戈，他们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他们的嘴唇都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都没有开口。
其他几位弟子相继回过神来，但是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明白，他们的二师兄正与小师弟比试，为什么他们的师尊会突然出手，而且还伤了他们的二师兄。
萧寒深深的皱着眉头，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尤其是郝望虚最后那句歇斯底里的话，仍然还在他的耳旁回荡。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其中那个 “还” 字意味深远，他也听出了更深层的意思。
郝望虚看似是胡戈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其实他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胡戈的信任。
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否则，一位如此出色的亲传弟子不可能会得不到自己师尊的信任，他甚至怀疑，郝望虚的性格之所以如此傲然、偏执、冷漠，多半也与那件特别的事情有关。
“前辈，二师兄他…他没想伤我。”
沉默了数息时间之后，他看着还在失神中的胡戈，有些沉重的说道。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那柄青色木剑起初出现的时候，确实带着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可是随着木剑不断冒出，这种肃杀之气非但没有增加，反而迅速减少。
他都能够感觉到，金丹境大圆满的胡戈更加能够感觉到，只是那时候胡戈已经出手，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听了萧寒这句话，胡戈本就愁苦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然后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郝望虚消失的位置，他一脸自责的说道 : “是我太心急了！”
十多年前，若非那件事，他与这位最让他引以为傲的亲传弟子也不会貌合神离。
当然郝望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件事不但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针，同时也是堵在俩人之间的一面墙，只要不挑破，俩人的关系永远好不了。
可是让他费解的是，无论他怎么询问，有关那件事，郝望虚就是不愿松口。
足足沉默了十多息的时间，胡戈仍旧阴沉的脸庞上努力的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他轻轻拍着身边的萧寒，道 : “好了，不说这种伤感的事了，你拜入上面顶级大人物的座下可是天大的喜事，今天又是你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应该高兴高兴。”
“是啊，萧师弟，二师兄他就是这个脾气，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云迪看着气氛有些尴尬的萧寒和胡戈俩人，赶紧凑了过来。
接着，余沧海领着其他几位弟子也围了上来。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又轻松了起来，好似突然忘却了刚才郝望虚的事。
不过萧寒能够感觉出，整个过程之中，胡戈、余沧海和李云迪，这三位知情人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太自然。
……
夕阳落下，夜缓缓袭来。
萧寒与胡戈以及每位师兄师姐一一惜别之后，有些不舍的离开殿宇。
暮色下，他缓步向前，穿过悬浮栈道之后，他身后一直望着他离去的那些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完全被暮色吞没。
半个时辰之后，就在他加快脚步正往上面赶的时候，他的前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背对着他，在无尽的暮色中看起来有些落寞。
“二师兄？”
看清这道身影之后，萧寒微微一怔，“你怎么会在这里？”
“每位师兄都送了你，怎么能少的了我这位二师兄。”
郝望虚缓缓转过身，他的声音很柔和，也很清切，但是他的神情却很冷漠，淡淡的看着他，微讽的冷笑道。
萧寒眉头微微一紧，稍稍沉吟了片刻，道 : “二师兄，前辈他知道自己误会你了。”
“那有如何？”
郝望虚目光骤然一寒，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 : “他还是不愿相信我，十二年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二师兄，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你与前辈有那么深的隔阂？”
萧寒看着情绪激动的郝望虚，趁机问道。
郝望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看着他说道 : “今日在殿宇中，你根本没有尽全力，这是对我莫大的侮辱，所以我出现在这里，正是要来替我洗刷这种侮辱的。”
“怎么洗？” 萧寒微微一怔，语气忽地变得冷淡。
“很简单。”
郝望虚嘴角微微上扬，冷笑的说道 : “用你最强的招式，你出我接，或者我出，你来接。”
“一定要这样吗？” 萧寒神色凝重，问道。
“一定要。” 郝望虚坚持道。
“好，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萧寒点了点头。
“爽快！不愧是从第三层楼走出来的地门弟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个性！” 郝望虚森冷的一笑，对着萧寒伸了伸手，“那就开始吧，你还等什么！”
萧寒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道 : “不急，我想先听听十二年前你和前辈究竟发生了什么。”
郝望虚两只眼睛微微眯起，似有寒光射出，沉默了半息之后，他冷冷的说道 : “你最好还是不要有这样的想法，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萧寒问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郝望虚加重了语气冷淡的瞪了他一眼。
萧寒肃穆的看着他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郝望虚沉吟了片刻，冰冷的目光之中陡然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微讽的冷笑：“要是我说不呢，你有的选择吗？”
“我不用选，该选的是你。” 萧寒平静的看着他，有恃无恐。
稍稍顿了一下，他不卑不亢的接着说道 : “你要是不愿意说，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你直接退到一边，让我上去；二是，你直接杀了我，让我留在这里。”
郝望虚怔了怔，深深的怔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完全消失，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位只有十几岁的小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