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三峡那场营救的结果时,图书馆控制室的屏幕突然亮了。
一个安详的老人面孔出现,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岁月在他脸上流下了深刻的痕迹,把他的皮肤变作了开裂的古树或风华的岩石,但是线条依旧坚硬,银灰色的眸子中跳荡着光。
他枯黄的双手交叉,双肘搁在扶手上,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裹在他依旧挺拔的身躯上,胸袋里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控制室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学生们交头接耳,教授们却露出满脸严肃的表情。
“昂热校长。”冯·施奈德教授举手打招呼。
“我正在飞往摩尼亚赫号的直升飞机上,它已经平安溅落在三峡水库的二级船闸里。感谢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校长微笑着说。
控制室里沉默了一刻之后沸腾了,所有人都高举手臂欢呼起来,教授们激动地互相拥抱,学生们在空中击掌,凯撒和楚子航显然也相当高兴,只是那两张冷硬惯了的脸上不太方便而已。
只是楚子航时不时地会将目光投向侧后方,那里本来是属于陈望的座位,但这个家伙在给出了那份逃生地图以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学生们分作了两组,一组围绕着凯撒,一组围绕着楚子航,只有几个新生和奇兰站在一起,路明非距离所有人都挺远,觉得自己也该上去欢呼拥抱什么的,却不知道该加入哪一拨,一时间有点茫然。
这时候他看见了诺诺,诺诺同时不跟任何人站在一起,独自靠在墙上嚼着口香糖。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路明非心里忽然有点欣喜,觉得这世上只有诺诺和他是一拨儿的。
“解散!”冯·施奈德教授说。
学生们成群结对撤离的时候,都向着屏幕上的校长挥手致意,显然校长在这所学院里是个偶像派人物。
校长只是微笑,并没有任何回应。
而在路明非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声音,“谢谢,路明非”
路明非诧异地回过头,看着屏幕上的校长对他扬了扬手,“我想提前告诉你,你已经通过3E考试,分数是十年来最高的,你保住了你的‘S’级,我对你始终怀着期待,我将授别授予你校长奖学金。”
屏幕黑了下去,昂热切断了通讯,叹了口长长的气。
他对着所有的学生与教授们撒了一个谎,其实他并不在飞往三峡的直升机上,他现在正慵懒地躺在守夜人的小屋里面,并且占据了唯一那张还算干净的马鬃毛单人沙发。
这间阁楼就在钟楼正下方,向阳的一面都是玻璃窗,整整一墙的架子上码满了西部片的DVD,一张乱糟糟的床、一张巨大的投影屏幕、一个堆了无数空酒瓶的酒鬼、还有各种各样封面是泳装美女或者低胸女郎的时尚杂志,全部集中在这个斗室里,比酗酒Party后的学生宿舍还要乱糟糟。
以昂热的审美和身上那件考究的定制西装,根本就不该在这个破地方落座,更别说和主人分享那瓶不知开了多久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是昂热进门后很自然地占据了这件屋子里最舒服的位置,他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的校长办公室。
“该死,你能不能不要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就跑到我这里来?”
守夜人一面仰头喝着啤酒,一面低声抱怨道:“弄得我这里好像是什么奇怪的收容所一样。”
“老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送一个异常生物收容所的招牌。”,昂热把玩着手中的折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么第二天守夜人社区最热的帖子应该就是‘震惊——某校长竟将副校长划分为异常生物’。”,守夜人随手将喝完的啤酒罐子丢到角落。
“看起来你对这方面的事情好像相当了解?”,夜还漫长,昂热不介意在这里和老友闲扯几句。
“从某个方面来说,芬格尔那个家伙和我一脉相承。”,守夜人咕哝了一句,然后俯下身子,看了眼被昂热随手丢在时尚杂志堆上的陈望:“这个家伙怎么了?看上去还挺清秀的,有点我年轻时候的风采了。”
“他刚刚在学院里出现了龙化现象。”
昂热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但是在昏迷过去以后,龙化现象却又消失了。”
“这有什么难处理的?”
守夜人一面叹气,一面不知从何处摸出来几根银针插在了陈望的身上:“按秘党那一套来,给他做个脑叶白质切除术,然后送进精神病院里,这样多好,直接世界太平了。”
“老友,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年代了。”
昂热微微沉默了一下,又道:“并且他是我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楚子航对我来说的意义,就像是芬格尔于你。”
守夜人没再说话,他眯着眼睛,细细地看着从陈望身体中渗出来的血珠,那并不是血液的猩红,而是带着淡淡的黑色,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发出了像硫酸腐蚀金属一般“滋滋”的声音。
沉默了很久,他猛地一捋头发,靠在转椅后背上,仰天长出一口气:“你从哪里招来的这个学生?要是按照以前秘党的做法,他甚至都没有进入精神病院的机会——他应该在入学的第一天就被击毙然后放在实验室里大卸八块,成为解剖研究的样本!”
“为什么?”,昂热皱起眉头。
他能够明白守夜人前半句话的意思,但是无法搞懂后半句,一般来说,死侍可没有成为解剖研究样本的价值。
“昂热,你听着。”
守夜人吸了一口气:“一般的混血种体内,不论他有多强,人血的比例都是要高于龙血,从而达到一个平衡,这样才能够让他不会陷入‘失控’的状态,我们将那个平衡,称之为‘临血界限’。”
“我明白。”,昂热微微点头。
“但是你送来的这个家伙,我怀疑他可能已经,或者曾经暂短地跨越过了那个‘临血界限’”,守夜人吐出了那口长长的气:“他真正龙类的差距,可能只有一颗龙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