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念并没有打算原谅叶无量,到了平沙宫苑就拉着野狐儿走了,不给叶无量一点“套路”轻薄野狐儿的机会。
对她这位大小姐,叶无量有些束手无策。如果换作别个家野蛮不讲理的小祖宗,按照他不肯吃亏的性子,才不会这般好脾气,可谁让人家傻纯任性中又透着些许可爱,而且又是冠天下的天魔宗宗主的掌上明珠,他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回味着弥散在空气中的那一缕淡淡的,只属于野狐儿的清新之气。
独孤博似是算准了叶无量这个时候到来,早早地就在庭院里摆上了几道样式简单,味道不俗的小菜,三副碗筷一壶酒,却是不见九指老魔万人往的身影。
“前辈真是神机妙算,连替小子送行的酒席都准备好了。”
叶无量朗声大笑,神识探了探整座宫苑,除了独孤博,就是他这一行归来的四人。心下狐疑,独孤博将宫苑里的人遣走,连万人往老前辈都离开了,难道说天魔宗出了什么大事?
孤独博捻着胡须,笑道:“一夜工夫就捣了白莲道的老巢,真是教人叹服啊。常说自顾英雄出少年,像小友这般的英才,千年也难出一个。哎,不服老不行啊,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前辈捧杀小子了。前辈雄姿英发,文图韬略,世人望其项背,何来老之一说。区区一个白莲道对前辈而言不过是抬手之事,为了考验小子,前辈容忍这块毒疮在永州多年,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叶无量举杯敬了独孤博一杯酒,放下酒杯,笑着问:“不知小子可通过前辈的考验?”
“云州人都说你叶无量奸诈狡猾,我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没错,流沙地宫就是老夫留给你的考验,你小子不负所望,仅有铁血手腕,也有侠骨仁心,念儿跟了你,也不算委屈了她。”
独孤博哈哈大笑,掩饰眼中闪过的那一缕尴尬和讶异。说是留给叶无量的考验,实则也是有难言之隐。
其实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获悉了白莲道老巢的位置,并且掌控了天魔宗和魔门各派内部隐藏的奸细,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是因为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
独孤博复盘过魔门东进的计划失败的原因。当年魔门各派慑于天魔宗的实力,明面上才听命于独孤博,实则各怀鬼胎。这也是为什么白莲道将手伸进魔门多年,独孤博却一无所知,他当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正派道门一事上,对魔门内部各派疏于管理。
独孤博以为人心趋利,魔门各派应该会看到统一九州将会给大家带来无可想象的利益,但他高估了人性,比起长期的利益,人们更重视短期的利益。
天魔宗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极乐派迅速壮大,不但在魔门内部拉帮结派,而且与永州道盟狼狈为奸。独孤博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也是放松敌人的警惕,为大业筹谋布局,魔门里的杂鱼不能清除,仓促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白莲道背后关系盘根错节,独孤博也是投鼠忌器。
“前辈,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百花谷前任宗主梁诗音在您手上吧?”
见独孤博开诚布公,叶无量也不藏着掖着,而是直奔主题。逍遥阁阁主赛芙蓉、大漠虬髯秦刀与百花谷关系密切,如果不是独孤博手中攥着重要的筹码,这二人又怎会听命于他。
独孤博笑了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端起酒杯自饮,直到杯中最后一口酒咽下肚,“梁诗音确实在天魔宗。”说着,独孤博捻指打出一道诀,空中灵力波动,水纹渐渐褪去,耀阳的华光宛若出一面光滑明亮的镜子。
镜中呈现地不知是何地,空间不大,幽暗阴冷。地上趴着一个柔弱的身躯,一动不动,手脚均是被铁链锁着,身上那件广袖流仙裙早已褪了颜色。兴许是感受到有人在窥伺,那柔弱的身躯忽然一颤,旋即抬头扭身朝着虚空望了过来。
“嘶——”叶无量倒吸一口凉气,镜子中映着的是一张狰狞无比的脸,苍白干瘪得像是沉寂千年的老尸,若非那双运着微末幽光的眼睛,还冷冷地盯着虚空,叶无量还真以为诈尸了。
都说梁诗音的姿色曾也排进九州桃花仙子榜前十,而今除了可怖,哪有半点人样。
“前辈,她这是……”
秦刀叹息一声,说道:“老弟,你有所不知。当年宗主追查妖人丹线索时救下梁掌门,梁掌门被白莲道那群畜生喂下了大量的妖人丹,以致于中毒太深。饮无恨发现梁掌门失踪,随从秘法寻找梁掌门的下落,为了隐藏梁掌门的行踪,宗主不得已将她关押在天魔井之中,强行帮她戒除丹瘾。只不过这妖人丹实在歹毒,都过了一百年了,梁掌门的丹瘾也只戒了两三成。幸亏她的意志还算坚定,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天魔井?叶无量闻言皱了皱眉头。据《九州志》记载,鸿蒙初开,盘古身化洪荒,肚脐眼化作幽冥血海。幽冥血海在六道轮回附近,地狱黄泉之中,方圆几万里,血浪滚滚,鱼虾不兴、鸟虫不至,天地戾气全都聚在此。幽冥血海中,有一胎盘,天生孕育了一个胎盘,后成为冥河教祖,有大神通。
冥河老祖先与鸿钧学道,又见女娲造人成圣,于是学习女娲创造阿修罗一族,但无奈缺了一道鸿蒙紫气,因而天命不济,只能跻身准圣之列。阿修罗一族吞噬六道轮回的生灵魂魄,增强自身实力。因巫族势大,阿修罗一族不出血海,潜心静修。
冥河老祖想要统一魔族,与巫族对抗,实现统治人间野心,但魔祖罗睺法力强大,冥河老祖拿其没有办法。龙汉初劫时,罗睺以西方洪荒大地之灵气与龙凤麒麟三族精血怨气冲开了盘古封印,得到了诛仙剑阵,创立魔教道统,欲证魔道成为天道圣人。
洪荒世界陷入腥风血雨,鸿钧老祖、杨眉大仙、阴阳老祖、乾坤老祖四人为首,在西方洪荒世界的祖脉——须弥山。会战罗睺魔教,共破诛仙剑阵。
罗睺死后,存活的魔神滔到血海,投入冥河老祖麾下。冥河老祖势力大增,伺机带领阿修罗族攻占人间,但也是时运不济,在巫妖量劫中,没有讨得半点便宜,反而为西方大乘佛教做了嫁衣,大量阿修罗部众成了佛教护法神天龙八部之一,原本通往人间的通道,被三清圣人联手以无上大法力施九天镇魔大阵进行封印,大阵的九个阵便是九口天魔井,分散在九州各地。
可想而知,天魔井是有何等危险的存在。年过日久,天魔井时常有魔气泄漏,就是法力高深的修士都不敢轻易靠近,以防被魔气影响化为邪魔。叶无量甚是不解,独孤博将梁诗音关在天魔井,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害人。
独孤博看出了叶无量心中的忧虑,淡淡地说:“天魔井的魔气能侵蚀人的神智,也能帮助梁诗音对抗心中的丹瘾。如果能守住灵台清明,未尝不是一种修行。此举虽然冒险,但梁诗音如果能成功消除住心中的丹瘾,抵抗住魔气的影响,将来的道无可限量。”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来消除妖人丹的丹瘾么?”
虽觉得独孤博所言不无道理,但叶无量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了。就算梁诗音消除了妖人丹的丹瘾,但抵抗不住魔气的侵蚀,即便是少了一个瘾君子,但多了一个大魔头,终归不是个好结果。再者,梁诗音被关在天魔井上百年,效果甚微。
百花谷曾两次公开表明支持天道宗的立场,欧阳飞羽、芷雪与叶无量交情匪浅,叶无量对梁诗音又怎能没有同理心呢。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如果有可能,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以作对百花谷的回馈。
“法子不是没有,但不比梁诗音在天魔井轻松多少。妖人丹靠取人性命和血肉炼制,每服用一颗,天道都记着业障,即便不是梁诗音的本意,但她服下大量的妖人丹,所背负的业障岂能轻易消除。业障不除,只除丹瘾,不强道心的话,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独孤博顿了顿,饮下一杯酒,继而说道:“除非有功德圣器助其消除业障,或者有人愿意替其背负罪孽,再有三昧真火锻体祛除丹瘾,否则不可能完全解决梁诗音身上的问题。”
叶无量只想到了丹瘾,却忽略了业障,经独孤博的提醒,他这才幡然醒悟过来。用三昧真火锻体祛除丹瘾倒是简单,混元金鼎里的三昧真火多到用不完,但功德圣器是传说中的存在,也只有圣人才配拥有,就算是昔年陪伴黄帝战争九州,统一天下的神兵轩辕剑,也远远不及。
用功德圣器来斩去业障,这条路已经被堵死。想要解救梁诗音,看来只能替她背负业障了。你爷爷的,小小的妖人丹,竟是如此棘手。
“妖人丹真是害人不浅。白莲道背后的那些杂碎,终有一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叶无量这心里对白莲道,还有那些幕后操.弄者恨之入骨,沉声问道:“前辈,你打算何时动手?晚辈愿助一臂之力。”
独孤博的野心,大家都讳莫如深,现在或许能成为朋友,以后是敌是友,全看独孤博作何想。叶无量不会在未来的事上与独孤博多作“较量”,他的理想抱负是站在道门宗派的对立面,独孤博站在哪边,对他而言敌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此事不急,倒是你与小女的婚事,你意下如何?”
独孤博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叶无量心里想的,何尝不是他心里所想。能将叶无量拉倒自己的阵营最好,如果日后叶无量阻碍他的大计,他也不介意做些什么。只不过即便如他这般冠绝九州的雄才大略之人,亦难完全做到洒脱,终究还是寄希望于用独孤念来拴住叶无量。
“前辈,婚姻大事岂非儿戏,不是晚辈一人能做得了主的。念儿姑娘是很好,但若后院失火,往后的日子那还是过的么。前辈吃的盐比晚辈吃的饭还多,定然能理解晚辈的难处,您说是不是?”
叶无量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腹诽道,就独孤念那小祖宗,娶回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你要是真肯下血本,你倒是说服野狐儿嫁给我啊。不过要真是把野狐儿给带回了天道宗,姬诗瑶、柳玉儿和苏媚儿得天天拿个炮筒子往无量小筑轰吧。
“阿欠——”
叶无量打了一个喷嚏,揉着有些酸的鼻头,心中直念道:千万别好的不灵,坏的灵。
“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是管不了喽。”独孤博捻须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递到了叶无量面前,“这里的东西,你总不会不感兴趣吧。”
叶无量翻开信笺,打眼一瞧,脸色剧变,忍不住爆粗一句粗口:“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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