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别误会啊!”殷老五胳膊肘碰了碰李柔娘,她赶忙解释道,“就是……我总得知道未来的女婿是干啥的,要不然心里总是担心
“我懂。”白凤儿叹道,“咱们都是做父母的,担心儿女是人之常情。云舒的差使有点特殊,具体的,得让他自己解释,正好让我也听听他到底做什么差使,每次问他也不跟我说,他们在后面呢……”
“不过妹子放心,咱们都是正经人家,他在太子手底下当差,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不会亏着咱们清瑶的。”
李柔娘刚想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太子……那可是国之储君,他们就是小老百姓,以往听都没听说过的人物……只从戏文里知道,太子是皇帝的儿子,权利很大。
殷清瑶紧赶慢赶,终于看见自家的宅子。李梨花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口看孩子,远远瞧见她,将手里的瓜子扔进盘子里。
“清瑶,你家来亲戚啦?”瞧见她身后跟着的邵云舒和邵毓宁,没忍住问道,“清瑶,这个小公子我以前见过,我记得你说是你舅舅家的表兄,那旁边这个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小姑娘也是你舅舅家的表姊妹吧?”
“你大舅真的回来了?”
隔壁的刘氏听见动静,也从铺子里出来,脖子伸长。
“梨花大娘,你还是爱打听别人家的事儿啊!来不及跟你说,回头去我家玩儿!我们先走了!”
邵毓宁吃笑道:“清瑶,你就跟村子里的人这么解释吗?他们还真信了?”
殷清瑶回想过去,曾跟村里人介绍过邵云舒和金城,每次借口都是舅舅家的表兄。不管别人信不信,她自己都没信,只是随口一说,免得让村子里的人乱说话。
这也导致了李梨花看见邵毓宁,也以为她是表姊妹。
“你们村子里的人真淳朴!”
殷清瑶勒马,将马拴在门口专门用来拴马的木桩上,从屋子里传出来说笑声,三人急忙上前。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他们回来了!云舒,毓宁,快过来。”
白凤儿冲两人招手,李柔娘起身迎出来,殷清瑶好几个月不回家,她心里也是担心的。
“姐姐!”
大猪小猪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就要往她身上扑,殷清瑶一把捞起来一个,看见大猪身上的脏污,往怀里的动作就顿住了,就这么将他举在半空。
另一边赶忙躲开扑过来的小猪。
绊在台阶上差点摔倒的小猪被旁边的邵云舒举起来。大猪和小猪以为两人是跟他们玩儿,四条小短腿在半空中扑棱扑棱,甩了殷清瑶一身水。
“你们干什么去了?赶紧回房间里换衣服!”
殷清瑶将大猪塞给猫儿,又将邵云舒抱着的小猪塞给狗儿,一脸嫌弃地抹了把脸上的泥水。
“瞧这两个孩子多般配啊!”
屋里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地往他们身上瞟,邵云舒的月白长袍上都是泥点子,自己身上也差不多。
“我跟你爹又不是没出过门,你们在后面慢慢走就行了,跟这么紧做什么?”白凤儿对着一身狼狈的邵云舒说道:“快去换一件衣服,这个样子多失礼!”
李柔娘的目光也赶紧落在殷清瑶身上。
“清瑶,你也去换件衣服吧。”
殷清瑶着急往回赶是怕她爹娘拘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邵云舒的爹娘,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你带着邵公子一起去吧。”
李柔娘原本就挺喜欢邵云舒,这会儿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瞧见旁边的邵毓宁,拉住邵毓宁的手赞道:“邵姑娘的模样真俊,京城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怎么看都比我家清瑶好看顺眼。”
殷清瑶:“……”
“我们家清瑶从小野惯了,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现在还学着男儿家出门做生意,我真怕她将来找不到婆家!我们家就是地里刨食儿的庄户人家,你们家门第高,这桩婚事,到底是我们高攀,不敢说让你们担待……”
“我们家这个也不省心。妹子,还是你教导有方,清瑶多懂事能干啊!一路上但凡我们走过的地方,提起你们殷家五房,提起咱们清瑶那都是赞不绝口啊!要我说,我们家小子还不一定能配得上清瑶呢!”
邵云舒:“……”
“娘,那我们出去了啊!”
殷清瑶一只手扯扯邵毓宁的衣袖,另一只手推了邵云舒一把,三人从客厅出来。殷清瑶喊来腊梅烧水洗漱更衣。
因为急着赶路,邵毓宁精心准备的衣裙都在后面的马车上。殷清瑶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来一套衣服递给她。
“你先穿我的吧,衣服的款式肯定没有京城时兴,但料子都是极好的。”
邵毓宁在京城时除了骑马装是窄袖之外,其他衣服都是宽大的袖子,第一次穿窄袖的裙子还觉得新奇。
殷清瑶解释道:“在村里天天都要干活,袖子要是太过宽大,会让人不舒服。所以我们都习惯穿这种窄袖的衣服方便干活。”
她也换了一身差不多款式的裙子。
“突然觉得身上的束缚没了,这样穿很舒服。”
京城流行的款式大多是宽大的外衫将整个人都罩在里面,如今,腰是腰腿是腿,胳膊也能抬起来,像骑马装,却又比骑马装温柔,不用天天端着。
“清瑶,这就是你的房间吗?我晚上能不能跟你睡?”
夏天,一楼的蚊虫多,殷清瑶跟李柔娘他们都搬到二楼住,推开窗户能看到不远处的村子,夕阳西下的景色很美。
“家里这么多房间随便你挑。”
邵毓宁回头说道:“我就要跟你一间!”
“那也行……”
“外面那间院子是什么地方?”
邵毓宁指着窗户外面,殷清瑶走过去往远处看了一眼,解释道:“学堂。”
这两年外村送来念书的学生越来越多,最早的时候,学堂规定的是本村人来念书,不仅免学费,他们家还承包笔墨和先生的工钱。外村的孩子来念书笔墨自备,可以不收学费。
一开始的时候来念书的孩子不多,这两年来念书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所以学堂就扩建了。当时她将后面一大块儿地方都买下来,考虑过这些问题,所以修建的养鸡场和养猪场跟学堂之间还有很大一块儿空地。
虽然现在来念书的学生还没达到预期中的数量,但是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
“那边呢?”
殷清瑶看向她指的方向。
“养猪场。”
“那边?”
“葡萄园。”
“桥头那个亭子是干着什么用的?刚才太着急我都没看。”
“那个是贴招工信息的地方。”
“真有趣!清瑶,听说你家还有酒窖和作坊,带我去看看呗!”
腊梅正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饭,但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两人从楼上下来,邵云舒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姐姐!”
换好衣服的大猪和小猪一起扑过来,殷清瑶顺手捞起大猪,小猪也不生气,抱着她的一条腿仰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殷清瑶看了一眼邵云舒,邵云舒自觉地将小猪捞起来架在脖子上。小猪觉得好玩,抱着他的脑袋对殷清瑶怀里的大猪吐了吐舌头。
殷清瑶眼睁睁看着大猪的表情从开心到委屈再到羡慕,往殷清瑶脖子里一趴,默不作声的样子让人心疼极了。
“你也想要?”
大猪抓住殷清瑶的头发放在手里把玩,就是不说话,殷清瑶叹了口气,将他举起来架在脖子上,他立刻就开心了。
“小屁孩儿,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小小年纪心眼不少!”
殷清瑶发现大猪跟小猪虽然是双胞胎,脾气秉性却完全不一样,小猪会哭会闹,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更招人疼一些。
大猪就不一样了,一开始以为他老实忠厚,怕他吃亏,怕他心里不平衡,殷清瑶总是对他更好一点。
后来发现他心眼多,想什么事情,但嘴上不说,偏要通过各种方法让你猜他的心思,然后把他想要的东西送到他跟前。
比如现在,大猪就很开心,咧着嘴笑得开怀。
到底是小孩子,就是心眼多点儿,本性也不坏。
“我比你高!”
“哥哥走的比姐姐快!”
“我能够到门框!”
面对小猪的不断挑衅,大猪就只抱着殷清瑶的脑袋,理都不理他。
小样儿,还挺能沉得住气!
然后嘚瑟的小猪就撞到门框上了,然后,就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了……
而大猪正稳稳坐在殷清瑶的脖子上斜瞥他一眼。
邵云舒没带过孩子,没有经验,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才将小猪哄得不哭了。但是小猪脑袋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忙出了一身汗的邵云舒求助的眼神看向殷清瑶。
殷清瑶跟邵毓宁对视一眼,都没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哭得泪眼汪汪的小猪见大家都在笑,哭得更加伤心,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殷清瑶将大猪放下来,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鼻涕。
“我给你做芝麻糖吃,不准再哭了。”
甜食容易坏牙,殷清瑶平时不让他们吃太多糖,但是小孩子天生爱吃甜,平时十天半个月才吃一次,一听有糖吃,小猪立刻就不哭了。
大猪凑过来拉住他的手说道:“弟弟你没事儿吧,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殷清瑶失笑道:“也有你的份儿。”
大猪脸上也挂上笑意。
“我磕着了,我得吃两块儿!”
“我是你哥,我也得吃两块儿。”
“那,我得吃三块儿!”
大猪再有心眼,到底也只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今年春上刚过了三岁,正是幼稚的年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过来吵过去。
“不用再哄哄吗?”
殷清瑶抱起大猪塞给邵云舒,自己抱了一个往后院接着走。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连吃糖也都忘了。”
迈过后门,听见机杼声。
“这个院子是织布作坊,不过现在只有几台织布机,都是临近的人在干活,我在长平村那边专门盖了个场房,除了织布之外,还织一些毛线和羊毛衫,羊毛衫冬天穿在里面很暖和的。”
“这边是我七婶在打理,长平村那边是赵大郎家的大儿媳崔萍管着,崔萍是我们本村的姑娘,以前帮我管着养猪场和养鸡场。”
“那养猪场和养鸡场现在谁帮你管?”邵毓宁追问道,“一个姑娘家能管得过来吗?”
“可别小看姑娘家!”殷清瑶轻笑一声说道,“现在还是姑娘帮我管着养猪场和养鸡场呢!桥头有个杂货铺你看见了吧。”
“杂货铺刘婶子家有两个姑娘,大姑娘嫁给了隔壁客栈王家的三小子,应该是刚生了老二,头一个就是咱们回来时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她家二姑娘现在帮我管着养猪场和养鸡场,刘婶子家还有个三小子,以前只会偷隔壁王家的鸡蛋吃,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他们姐弟俩就把猪场和鸡舍的活儿都干了!”
“我们村能干的姑娘很多,能干的媳妇也不少。”
“这个院子酒肆储存桃子酒的地方。”还没靠近就能闻到浓郁的酒香味儿,“山上的果树都是李半瞎和李大壮两口子操心着,葡萄酒窖在山上,等有机会了带你们去看。”
从第二个院子出来,今年的瓜子还没收上来,第三个院子正在炒辣椒酱。辣椒的味道呛得人只想打喷嚏。
他们家用了很多人,她六叔七叔都给她家帮忙,但是老宅那边……一言难尽。
一起带回来的两封国子学的推荐信,这会儿反倒烫手了。低头看着在怀中玩手指的小猪和趴在邵云舒怀中到处看的大猪。
总不能把两个三岁大的小娃娃送到国子学读书吧……
晚饭还是很丰盛的,山村里没有夜生活,天色一黑基本上就洗漱睡觉了。一直缠着殷清瑶的邵毓宁也老老实实回到给她安排的房间休息了。
毕竟是她第一次出门,吃完饭就困得不行,直接回房间就睡了。殷清瑶把两封推荐信放在桌子上,看着信考虑了半晌。
直接给二房和三房,她心里是不太情愿的,但是几个堂兄弟人品还是很好的,不给又觉得不太合适。
思来想去,决定拿出一封推荐信给二舅家的大表哥李浩南,二舅和二舅娘这些年帮了她不少忙,这是其一。其二,大表哥念书很有天分,年龄也就比她大两岁,未来可期。
第三点,大舅对她很好,但是大舅舅没有子嗣。外公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肯定希望李家子孙也能光宗耀祖。
还剩下一封留给老宅,但是难的是分配。
二房三房有四个读书人,给谁都是问题。
太子抬举的是殷家,她总不好将两封信都给外姓的表兄,总得给自家人留一个名额。
想到脑仁儿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看来明天得征求一下她爹的意见。
对面的邵云舒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她房间的灯灭了,朝里翻个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殷清瑶起得最晚,她起来的时候,邵泽和邵云舒父子俩已经在门口对战半天了,府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围在门口看,就连山脚下的村民们也跑上来看热闹。
殷静娴躲在人群后面,伸长脖子往里看两眼转身就跑了。
回到老宅把看到的情形说了。
“他们在门口拿着刀剑打架,是真的刀剑,不是戏台子上的那种木剑,刷刷几下直晃眼睛!”
“他们没带人马吧?”
林氏最关心是人家会不会为了给李柔娘出气把她抓走。王氏虽然跟林氏吵了一架,但是有事儿没事儿还会往这边凑,反正她现在底气硬,也不怕林氏挤兑她。
一直沉默的殷巧手戳穿道:“早知道今天,你以前天天上蹿下跳,闹什么?”
“老头子,我可是为了咱这个家!”
林氏哑然,殷巧手哼了一声说道:“都歇歇吧,一天天的不嫌烦!老五两口子忠厚,这几年亏待过你们吗?以前都没苛待你们,现在把你们抓去能干什么?”
“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传出去让人笑话!”
林氏跟王氏对视一眼,殷巧手数落完她们两个,对着退在一边的殷静娴说道:“还不赶紧回去绣你的嫁妆!六月份的婚期,你的盖头绣好了吗?没事儿多去跟乐琪学学刺绣!别去了婆家还是这副德行!到时候给我和你娘丢脸!”
殷巧手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林氏不敢反驳,从框里摸出来一个鞋底子开始纳鞋底。
王氏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屋子里摆着的已经落了灰的织布机,难得有心情坐在织布机前织了会儿布。
过了不大会儿,下地干活的男人们回来了,准确地说,是被殷老七押着下地干活的殷老二和殷老三扛着锄头回来了。
王氏就又没心情织布了,赶紧出去问问他们今天活干得怎么样,因为关系到一天的口粮。
昨天才下过雨,两人身上脚上到处都是泥,王氏赶紧打了水来,殷老二累得不想说话。一天没出屋门的崔氏也迎出来帮忙打水。
“还,还行吧。”
殷老三洗了手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模样狼狈极了。
殷乐琪抱着孩子站在屋檐下哄孩子,可以说,老宅的一大家子人现在都靠五房养着,但是也不是白养。
想吃好吃的,穿好穿的,就必须劳动。
殷老二跟殷老三根本不敢说不去,因为,他们不去,就意味着一大家子人挨饿。不说别人,王氏跟崔氏头一个就得催着他们下地。
对付老宅,馊主意有时候更好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