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东南角的城池内。
源源不断涌入的流民让这座本来就不算富裕的地方彻底变成了贫民窟。
本来还算繁华的沿街商铺早已关门。
百姓门也都紧闭家门,防止流民窜入家中,强取豪夺。
为了解决流民的吃饭问题,朝廷鼓励富户捐钱捐粮,给流民们舍粥。
日益加重的商税把大户们的利润空间不断压缩,已经让很多人根本吃不消,哪还有余钱来行舍施之事。
号称杜县贫民窟的东南城更是无人顾暇。
贫弱的官府既要完成朝廷下派的任务,又不想花钱,便四处打压大户采取实际行动。
杜县有一个大户在得了官府的一份允诺后,最终才出资舍施粥米。
至于什么允诺,流民们根本不晓得,其他人唯恐避流民之不及,更不会关心这些事情。
但流民中普遍觉得有一种异样气氛充盈其中。
至于何故,谁也说不清楚。
流民们只盼舍粥能否抢得到,能否由一天一次改为一天两次,才没精力管什么异样气氛。
这个大户极为吝啬,不但只是一天开一次舍粥,但凡舍粥都是汤汤水水,能见到小米粒都算是幸运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石林醒来缓缓睁开眼的时候,陡然吓了一跳。
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正趴在自己面前,瞪着眼瞧着自己。
“你是谁!我在哪儿?”
石林四处一瞧,发现自己正躺在大街旁的墙角上,而周围全都是零零星星的乞丐和难民。
“病!你醒了?”趴在自己跟前的老头子嘶哑着声音问道。
“病?”石林纳闷地回转头,看着老头子喃喃问到。
“饿傻了?来,吃吧!这是今早官府舍粥的时候,我给你抢来的一碗,喝了就不饿了!”
石林看到,老头子手里的一个破烂的土陶碗里仅有一点儿盖底的稀粥。
石林伸手接过碗来,瞪着碗底的稀粥,想不明白昨晚的事情。
“你呀,我说你什么好!昨晚你是不是偷人家衣服了?”
老头儿靠着墙角躺了下来,还不忘唠叨几句。
“偷衣服就偷吧,是不是还想占人家寡妇的便宜?”
“小小的孩们,连腰子都没有,还想干这事儿。”
“这次被人打晕了,丢大街上,算你幸运!”
“下次,估计直接就去见阎罗了!”
石林一皱眉,辩解道:“不是,我昨晚英雄救美……”
“救你的头!你还真病了!怪不得叫刘病已……”
还没等老头子把话说完,石林一扭头,瞪大眼睛,吼到:“你说什么!”
老头子觉得这个小子真的病得不轻,也就咂摸了一下干裂的嘴巴,闭口不言。
吃不饱饭,懒得打架。
石林觉得自己刚才唐突了,急忙换了口吻,柔声问道:“爷爷,您刚才叫我什么来?”
老头子这次唤醒过来:“这孩子,被人打蒙了不是。你不是叫刘病已吗!”
刘病已?
石林惊喜若狂。
他捧着碗,直接笑了起来:“哈哈!我叫刘病已!从此后我就叫刘病已了!”
他突然愣怔住了:
“刘病已?奇绝横才的大汉励志帝?”
“不会吧!我读过他的故事,他的故事不是乞丐开局啊!”
“开局签到为乞丐?狗血的剧本!”
“哦!汉武帝都健健康康的,剧本全都改了!”
“这历史完全不靠谱啊!”
“这妖孽的狗血人生!”
不想那么多,反正知道,自己从此以后改了名字:刘病已。
————
“老爷爷,你认识我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刘病已一口喝完那稀粥,放下碗,虚心请教起了老头儿。
“前几日你告诉我的,你还说你是读书人,家住在杜县。”
“我的家在杜县哪里?”刘病已高兴地马上蹲下身子,满脸堆笑地给老头儿捶起了腿。
能得到原主更多的消息,就能立马摆脱乞丐身份了。
老头子得了刘病已的捶打后,满脸的欣慰。
“没了!你就告诉我这一些。”
“啊?没了?”刘病已似乎感觉到有一盆冰冷的水泼了过来,从头凉到脚跟。
手上的捶打也停止了。
老头儿一看不行,急忙说到:“你还说了……”
“说什么了?”刘病已满脸堆笑。
“你说你似乎失忆了,不记得家在哪儿,问询了县衙的人,说是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刘病已一下子呆住了。
“或许……”联想到历史记载的悲惨童年,刘病已猜想,或许是自己的身世太过敏感。
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好心人把自己藏匿了起来。
这样以来,自然就没有被登记在户籍里。
县衙当然不会查到此人了。
“不过,这样以来,家可就真的难找了!”
刘病已悲伤没多久,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名字:“丙吉!”
根据历史记载,刘病已襁褓中的时候,被丙吉所救。找到丙吉不就知道了自己的家在何处了吗!
“不过,我要祈祷,这狗血的剧本不会被改动地太过离谱!”
刘病已心中有一丝丝不安。
因为,两天的见闻,完全不是按原本的套路来的。
“还有,昨日闻听那几个老头儿言说刘彻还在世。”
“刘据的冤枉还没被沉雪。”
“思子宫也还没建起来。”
“也就是说苏文和江充这俩大奸贼还没被除掉!”
“那么说,自己的身份更不能暴露了!”
苦恼了不多久,一向乐观豁达的刘病已立马就给自己宽慰了:
“管他呢!当一天乞丐打一天狗!”
“苏乞儿打遍天下无敌手,我刘病已照样能逆袭为皇!”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逆天改命!”
“我要改出一片精彩来……”
刘病已觉得自己拥有着五千年的智慧,肯定能在这知识贫瘠的时代闯出一片天地来。
想到这里,刘病已心中斗志昂扬,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他长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说到:“睡觉!”
他往墙脚一蹲,双手往袖口里一揣,长大了嘴巴,打一个酣畅淋漓的大哈欠,噙着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霍府。
霍光抱着茶杯听着面前的丙吉说着话。
“大人,下官当年虽然救了刘询。但当年下官实在是贫寒,恐养不起他,抚养他到三岁便送人了。”
“送人了?送给谁了?”霍光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我送的人非是旁人,而是刘询的外祖母史良娣家。”
“外祖母?也那是至亲了!”霍光闻言,吹了口热气,便吸一口热茶。
丙吉却无比痛惜到:“下官昨日得了大人的命令,昨日去寻那史家,没成想,史家早在十年前……”
丙吉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怎么了?你说便是!”霍光顿觉有不祥之感。
“史家早已被灭门,全家人被斩。”
霍光听了,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滑落出来。
“下官打听了三公曹主,才知道,十年前,因为史家私自涉及盐铁生意,被人告发。”
霍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不过,下官查阅了当年被斩的名单,里面并无刘询的名字。”
霍光放下茶杯,猛地起身,开始在屋内踱步。
“下官以为是刘询进了史家后就改了姓名。我便将刘询的相貌和年龄跟当年的办案人员一一核对了,发现刘询确实不在被斩杀的人员里面。”
“哦?”霍光的眼里再次迸射出光芒来。
“我为此四处打听,却查不到刘询的下落。自此后,刘询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十年来,一直是下官心中的痛!”
“哦?”
看着丙吉痛不欲生的样子,霍光不免心中难过。他之所以肯看中丙吉,将他从小小的狱卒逐步提升起来,还不是想借机攀附住未来的皇子刘询。
当年,因为太子刘据起兵谋反,尚为襁褓婴儿的他便被关入郡邸狱。
刘询的祖母、父母亲和姑姑等一众亲族皆在长安遇害,独留他一个活苗。
后来,因刘彻大病,巫师为了斩草除根,进谗言,说什么狱中有龙气,吸取了陛下的龙寿。
刘彻派遣内谒者令郭穣,把长安二十六官狱中的犯人抄录清楚,占卜一番,又觉得抓几人未免有漏网之鱼,便下令将狱中之人全都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