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
黑暗的长廊上,沈子凡向望不到尽头的深处踱步,他朝着黑暗轻声问道。
他不怕暴露,因为乘坐电梯正大光明上来的他一定早就在对方的视线之中了,他在明敌在暗,他仿佛都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窥视着他一举一动布满血丝的双眼。
长老会一楼的咨询大厅都不曾如这般安静,漆黑的长廊上看不到任何人影,左手边是一排排闭锁的门窗,右手边是护栏,向护栏外远眺而去是沉睡在夜幕中的纽约市。
“放射科……骨科……神经外科……”每经过一间紧闭的白色房门时,沈子凡都会下意识瞥向门旁金属门牌上标注的房间名。
一路上都是紧闭的门与反锁的窗,这层楼仿佛已经变成了无人之所,黑暗、寂静与孤独的三重奏轮番敲打磨灭着人的意志,情绪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在这儿被无限放大。
但这些对沈子凡这个拥有夜视之瞳、孤独了十七年的男孩来说也只能算是家常便饭了。
“凭这些也想攻心?这就是稻草人的伎俩吗?无聊的把戏!”沈子凡有些嗤之以鼻。
不过渐渐走下去,沈子凡眉头一皱,他发现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印象中他已经走了很久很远的路程了,久到能走穿任何一间医院长廊的程度,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回头已经看不到电梯上发出的微光了,身旁科室的金属门牌上的字样一次次重复又一次次轮换。
“放射科,骨科,神经外科……放射科,骨科,神经外科……放射科,骨科,神经外科……”
这段路真的好长,长到完全看不到尽头与出路;周围真的好安静,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与心跳;夜晚真的好黑,黑暗遮蔽了所有的光亮与希望……
这些负面情绪与感官正在被无限放大,沈子凡感觉自己喉咙非常难受,渴得快冒烟,他的意识也变得十分焦灼而涣散,仿佛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堕入这样一个无边轮回的暗黑地狱。
“你可以选择死亡,稻草人会宽恕你的……”
黑暗中,有声音萦绕在沈子凡耳侧,忽远忽近,那人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耳畔呢喃,就像是大度的上帝在宽恕人间的罪民,带着一股神圣而无法抗拒的魔力。
“回首一下你罪孽的一生吧,你有太多的罪过需要忏悔,你痛苦、你懊恼、你悔恨,你渴望得到原谅与解脱,而现在你可以选择结束这一切,你不需要再痛苦下去了,死亡就是你唯一而永恒的解脱……”
魔音贯耳,沈子凡不由自主地攀上围栏站在高处,往前一步就是离地面六十米的落差,这个高度坠下,身体再坚韧的混血种也难免不被帅成肉泥。
“往前一步就好,只需要往前一步,你就无需在痛苦与挣扎中苟活,在无助与忏悔中流泪,你会在稻草人的指引下找到归宿……”
沈子凡踏出半步,身子微微前倾,他即将坠落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等会儿等会儿,我打断一下。”沈子凡突然出声打断黑暗中回荡的那道声音,他把刚踏出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你还有什么迷惑?”黑暗人,有人回答。
“听你神神叨叨了半天说了这么多,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到底是有啥需要忏悔的罪过?”沈子凡疑惑地问。
“太多了,人的一生有太多的罪需要忏悔了,比如说你……你……”黑暗中,那道声音有些结巴。
“我……我……我什么我!”沈子凡没好气道:“我见到老奶奶过马路都会主动去扶,看到校园霸凌都会出手制止,我每天坚持喂流浪猫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家附近的猫和我可熟了,我从来都没有欠钱不还,就连欠我师兄芬格尔的四美刀我都偷偷塞到了他的抽屉里……”
“我做过最过分的事大概也就是上课睡觉不听讲,偶尔欺负一下楼下便利店的大黄狗,然后前段时间把一个对我出言不逊的叫矢田雄的人打晕了过去……你确定这些事会让我痛苦、懊恼、悔恨,需要我用死亡来忏悔?”
“……”黑暗中无人应答。
“你想先用黑暗与孤独吞噬我的正面情绪,妄图无限放大我内心的恐惧;然后你想用你的能力让我一生中犯下的过错在我眼前如走马观花般略过,最后再用你的声音蛊惑我,让我成为死亡就是解脱?”
“我先不说你这种玩闹般的伎俩大概也就对普通人有用了,但凡意志力强一点的混血种也不至于受你的蛊惑吧?而且不好意思的是,黑暗和孤独都是我从小经历到大的,所以你用这些来对付我,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差点就真以为稻草人是个什么很厉害的能玩弄人心的角色,结果就这?就这就这?真是有够失望的,呸!垃圾!”沈子凡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黑暗中迟迟无人回应,那道声音像是被沈子凡怼得没什么话说一样,最后长廊上的灯一排排亮起,黑暗被驱散,周围变成了正常的长老会医院十六楼的环境。
“就这心态还心理学专家呢,整神棍那一套真是有够膈应人的。”沈子凡大声叫骂着。
这是属于他的策略,而且就结果来看,沈子凡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最初进入十六楼的时候沈子凡就心生预警,他应该进入到了对方能力范畴以内,其实他有无数种更直接的应对方法,但他没有使用,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危险更耗时的方法。
你不是想蛊惑我的心神吗?没问题,我沈子凡任你蛊惑。
我就用你最引以为豪的心理战上让你无功而返,无计可施,甚至让你看清自己引以为豪的技巧有多可笑!
果不其然,稻草人被沈子凡的一番话直接整破防了!这套连环嘲讽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强!
“你不会只有这种本事吧,稻草人?”沈子凡正了正神色,朝着长廊尽头处矗立的那间白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