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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紫然江上光阴快

    第二天一大早李安生就偷偷起来了,少年郎先把院子里的木头全都劈完,板板正正摆放在空无一物的西屋內,然后又把水缸里的水加满,做完这些后李安生一拍脑袋,跑到街上买了两只鸡,一只公的,一只母的,回来时顺便捎带了二十几个包子和三碗粥。

    李安生将粥和包子放在朽枯的木桌上,把鸡撒在院子里,关好大门,在院子里扎马步,坐桩,吞纳起晨曦中的淡紫灵气来。

    包子自己吃四个,师兄吃四个,还可以给苏桃留下十多个呢。

    李安生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动辄留下一大把银子,因为他看得出来,小女孩的性子正如孤傲寒梅,铁虬银枝?,迎风斗雪。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苏桃屋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夹还伴佐着小女孩碰到瓦罐的叮当响,苏桃推门而出,头发蓬松,娇手掩嘴,困倦道,“起这么早饿了吧,我去熬粥给你们吃。”

    李安生长出一口气,收回拳道,“还真有点饿了,走,吃饭去。”

    苏桃一脸懵,“啥?”

    李安生把她拉到正房内,然后松开手,自己拖了个木凳坐下,盯着满桌子大肉包,双眼发光,还是擦了擦口水,递给苏桃一个,道,“快吃快吃,凉了就不香了。”

    少年郎说完拿起一个包子就啃了起来,含糊不清道,“嗯,这的包子还真香啊,你快吃。”

    苏桃看着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小地咬了一口,而后再也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像是饿了半旬没有吃过一口食物的草狼,瘦骨嶙峋,依稀可见犹怜。

    白腾腾的大包子,黑黢黢的小手。

    南泽帝都,金狗街最豪华的地段,坐落着一座堂皇府邸,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长洛王府”,雕栏玉砌,檐角的彩色琉璃折射出无比绚烂的光华。

    与寻常大户不同,长洛王府门前有着四座石狮子,是长洛王沈东河花了大价钱请阴阳家高人搬来帮忙镇压风水的,含有“升官”“发财”“长寿”“驱邪”之意,每头石狮子四只脚下分别都踩着一块撑开的油纸伞那么大个的星云玉,价值万金。

    朱红大门被人打开,两个锦衣玉裘的王府家丁抬着一个大木桶,额头渗出些许汗珠,很吃力的样子,两人将木桶往前一推,大块大块的猪牛羊肉、甜饼蒸糕纷纷滚落在了尘土飞扬的金狗街上。

    家丁还不忘踢了两脚盛饭的木桶,抱怨道,“天天这么多残羹剩炙,能累死老子。”

    散落大街沾满泥土的那些吃食在王府的家丁转身后就被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哄抢一空。

    ………

    吃过饭后李安生原本准备去杨梅渡口的,但听苏桃说杨梅渡口离旧年镇还有三四里地,而且渡口人蛇龙杂,骗子多,不如直接在旧年桥截月桥那坐船,方便,小姑娘还有几个熟人,多少能照应一下李安生他们。

    在苏桃的强烈坚持下,李安生两人跟着她来到了旧年桥前,时候尚早,桥南边泊着的几艘乌篷船还没解绳,苏桃对李安生说道,“你们先在这等一下啊,我去喊声周伯伯。”

    李安生点点头,望向漂浮在水面的黄木板,银白浪花时不时拍过,犹如海啸般将浮桥激起,掀至空中再重重落下,少年郎心中也跟着澎湃不已,感慨道,“师兄,和守岁山那些山溪相比,紫然江如何?”

    张记宽郑重提醒到,“师弟,别站在那。”

    李安生转过头去,“哦?”

    粗衣少年正色道,“那太危险了,退后几步,过来。”

    李安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记宽急了,“快过来,这江水汹涌似猛兽,掉进去了怎么办。”

    李安生笑得乐开了花,连连后退道,“好好好,没事师兄,我会狗刨的。”

    张记宽翻了个白眼,双手插袖,闭目养神,可苏桃紧跟着就跑了过来,低头摆弄衣角,道,“我和周伯伯说好了,他会把你们送到梦州的,不过你们要付给他五两银子,对不起啊。”

    李安生心中一酸,连忙道,“五两银子已经很公道很公道了,那位周伯伯的船在哪呢,我们得赶快上船付钱,免得呆会他老人家再反悔了,还上哪去捡这么大的便宜去?”

    苏桃闻言双眼一亮,抬起了小脑袋,笑眯眯道,“在那呢,周伯伯人很好,他不会变卦的,你们快过去吧,到了梦州记得让周伯伯给我带个话啊。”

    李安生有模有样地拱了个手,道,“一定会的,那我们先告辞了哦苏姑娘,师兄,走了。”

    一身布衣的苏桃冲两人眨眨眼,伸了个懒腰,转身踏着小碎步离开,布影悠悠,似乎是将将卸下一件担子,轻松得很。

    苏桃口中的周伯是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老人的髯发都变成了雪白,却是精神得很,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手里也拿着个铜烟锅,说话间就嘬吧上两口。

    上船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由于船在江中泊着,上船时需要跳一下,虽然距离很近,但难免会沾碰到一些水,终究有一脚之宽是触得到碧绿江水的,坏就坏在了这,张记宽心生怯意,不敢往下跳,唯恐踩空掉入水中,李安生哭笑不得道,“没事师兄,大胆点,跳过来就行。”

    张记宽辩解道,“我不是不敢跳,我是觉得,觉得,觉得……”

    李安生看着面红耳赤的粗衣少年,干脆道,“你要是不上来的话我们就只能坐马车去梦州了,你是想被那些坎坷不平的山路颠簸个半死,还是想安安稳稳地到达梦州?”

    张记宽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奋力一跳,平安无事地落在了甲板上,只是有些面色苍白,气息微喘。

    老人抽完一袋烟叶,又填满一袋,“我们再待会儿就开船,娃儿们不急吧?”

    李安生把包袱解了下来,从中掏出十两散银,道,“没事老先生,时候还早着呢,这是船钱。”

    老人呵呵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道,“叫我周老头就行,用不了这么多,一半就够了。”

    李安生把银绽放在老人手中,道,“多的那五两银子,还麻烦老先生帮忙带给苏桃,她的钱不多的。”

    老人一愣,停止了抽动,白烟缓缓飘散,“你看到了?”

    李安生笑道,“没有,不过晚辈想,从这到梦州怎么也不可能只要五两银子吧,也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安生,又吧嗒吧嗒抽了起来,“不假,苏丫头老实,对朋友不遗余力,这钱我就先替她收着吧。”

    李安生坐在了船舱內,眯起眼,老人推辞就收下了钱,他很开心,少年像是想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事,胜比,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开怀道,“多谢老先生。”

    周姓老人穿着一件黄马褂,两三个布扣全都张开着,唯敬江水和自由,满头白发莽莽苍苍,苦经风霜,老人抽完一锅烟后就把烟袋打了个结,绑在了腰间绒绳上,扯起自制的油布船帆,用力一挥,长喊道,“开船咯~”

    老人划动船桨,载动一江绿水,乌篷船徐徐前行。

    李安生在乌篷船上站桩走剑,与满树春蚕共享东风。

    在紫然江上李安生见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在九曲流那次,少年郎曾亲眼看到有位落魄书生对着一本红色厚书念念叨叨,不可思议的是在书生嘟嘟囔囔大约吐干净了心中的不快,酩酊睡去后,那本厚书居然开口吐出人言,“睡吧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这让李安生和黑猫趴在船舷上看了半天,大眼瞪小眼,一脸乡下人的样子,也不嫌生杨木硌得胳膊疼。

    又比如少年郎还见到一只银色的青蛙,在江水面上像小牛犊一样挪步前行,瞅准一艘两层客船就跳了上去,不到半个时辰,那艘雕龙刻凤极其豪华的客船就失火沉江,熊熊大火映得整个江面通红,大船连个渣都没剩,一船人无一生还。

    泱泱大火中,一只银色小青蛙在江面上蹦蹦跳跳着离开。

    途径东洲梨花屿时,数万朵洁白梨花争相怒放,娇艳欲滴,就像数九寒天中的一堆白雪,清秀冰冷,美得脱俗,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在此饮酒作赋,登上琼楼玉阁抒怀歌唱。

    在近水楼台边,李安生甚至还看到了一位甲子之年的白衣老者,手握一支普通的兔毫毛笔,用麻绳系住腰,被人在二楼吊下放至粼粼江面,老人面对壮阔江水,毫无惧色,对着毛笔哈口气,笔走凤云,游龙惊鸿,浩瀚江面竟是随着老人的凭空落笔被牵扯着不断地抖动平铺,半天功夫后竟是造就了一幅大好河山,旭日东升。

    诸如此类的有趣事太多太多,在将出东州之时,李安生还看到了数百披着漆黑墨甲的铮铮铁汉骑着骏马奔驰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足有上百米远。

    这让从深山里来的李安生两人可谓开了大眼,一路下来两名少年舌桥不下,划船老者一脸云淡风轻,时不时提醒一句两人欣赏风光可以,可别离江水太近,当心被水鬼咬掉了脑袋,显然是对这些画面和两个土包子似的少年郎早已经司空见惯。

    紫然长江十万里,起自大夏帝都菏泽,南至南泽,北止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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