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年,九月,张覆大破公良樗,公良樗战死。羊嗣战张覆于衷禅城下,张覆退却。高夷王敬进逼衷禅。越北王冲控制戌地,号戌王。
毫不意外,战场可不像官场,它不会跟你讲什么年龄、讲什么资历、讲什么人情世故,官再怎么大那也只是个文官,一个文官赶鸭子上架去阻击张覆,本想倚老卖老靠着那满嘴的仁义道德感化反贼,结果张覆这个年轻人根本不讲武德,一上来就干脆利落地收了老司空的项上人头。
高夷王这个好儿子的战力很猛,年纪轻轻就有了相当不俗的战场表现,要知道,此时的张覆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很快,在解决了公良樗之后,张覆迎面就又碰上了领兵回援的顶级名将羊嗣,一个能把他老爹高夷王打得连连败退的男人,检验张覆成色的时候到了,一场恶战在即。
衷禅城下,两军厮杀,刚刚赢下一场仗的张覆军士气正盛,年轻气盛的张覆自认为羊嗣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一上来就是领兵正面硬杠。谁曾想,羊嗣军根本就完全啃不动,这支军队就像羊嗣本人的风格那样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就一个特点:阵型极致严整,任凭张覆怎么冲锋怎么突破,骑兵也好步兵也罢弓箭也行,它就是像座大山那样屹立着,岿然不动。
羊嗣军就像一支没有感情的石头军队,不仅很难造成杀伤,即便是侥幸造成杀伤了也很快会有后面的人补上,在血腥和残酷的战场上永远保持着井然有序。至始至终,羊嗣军的阵型就是丝毫不乱,军心就是丝毫不乱,甚至连最精锐的骑兵都冲不过去,作为主动进攻方,张覆军居然付出了比对方还要惨重的伤亡。
一连几番凶猛的进攻,不仅完全没有奏效还搭进去了很大战损,张覆终于心虚了。
就在这时,羊嗣将军一个挥手,军鼓大作,转守为攻!那座大山瞬间变化为海上的巨浪,势不可挡地涌杀过来。
张覆军已力乏,仓促应战,败退。
整军再战,再败。
又战,又败。
叒战,叒败。
......
半个月的时间,一败、再败、又败、叒败的张覆军个个灰头土脸,最后全军统一患上了羊嗣恐惧症,一向作风刚猛的张覆在羊嗣将军面前化身成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挨打就是挨打。
张覆这哪是在打仗啊,分明就是在接受羊嗣羊老师的毒打教育,从此,张覆只要听到羊嗣这个名字就会感到头晕目眩,干呕不止。
不过,这也给那边的高夷王争取到了宝贵的休整时间,高夷王在克服了羊嗣造成的阴影后,再度进逼衷禅。
另一方面,越北王冲控制戌地,号戌王。越北王这个老狐狸,打着平叛的旗号大肆招兵买马,攻城略地,反正现在朝廷正在跟高夷王死掐,谁也管不着他。所以这家伙就开始变本加厉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步步蚕食,趁着各地城池普遍防守薄弱,率先进行军阀式的大规模的扩张,直接占领整个戌地。
此真可谓是闷声发大财。
这给天下起了一个很不好的头,从此,北方大地正式进入了诸王割据的混乱时代,各大分封王纷纷争相效仿。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越北王在占据了戌地十五城后,完全无视朝廷的权威,自封了“戌王”,从此横空出世成为了沧州一霸,可以说,他现在的实力比起高夷王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种也在南方大肆翻江倒海,在他的一顿操作下,南方的世族纷纷投其帐下,一时间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人才济济,朝廷已经失去了对南方的实际统治。
据南猛虎,面北长啸。
若是穆昭在世,看到如今的局面,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南方的那位少年英雄成了枭雄,而北方的那位同样年少且同样天赋异禀的孩子,也走在了成为枭雄的路上。
巨龙点睛,攀云直上。
“既然乱了,那就天下大乱吧!诸位,听我号令!”穆怀阳把拳头重重砸在高夷王的桌案上,他很兴奋,年轻人的斗志昂扬可以显得相当中二,然而在场的幕僚们没人认为他中二,因为那阳光而雄壮的家伙再沾些雄心壮志就真的能让人肾上腺素瞬间飙到爆表。
“是!”
“半年内,拿下甫州!”
“是!”
随后,章彬负责甫州的情报工作,江十一负责后勤的统筹,陈泌和金泰龙作为将领随穆怀阳领兵出征,蔡德彪则镇守高夷,一切安排妥当,就各自执行去了。
粮草钱帛自不必说,自当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江十一这段时间把工作的重心放在了盔甲兵器上面。装备水平是衡量一支军队强弱的重要指标,尤其是穆怀阳手下这批精锐中的精锐,每一条命都相当宝贵,可千万不能因为装备上的不足而增加不必要的战损。
除了尽可能多地去收购铁,还要尽可能多地去招纳铁匠,特别是那些手艺炉火纯青的顶级铁匠,更是可遇不可求,其稀有程度堪比任何一样稀世珍宝,招纳难度也全不亚于任何一位有才名士。据章彬情报,高夷城的东南方向隐居着一位躲避战乱的老铁匠,据说打铁的工夫超一流,连高夷王本人的铠甲都是他的徒弟打造的。
抱着求贤若渴的心态,江十一带了些人便前往这位老铁匠隐居的地方——青蛇坡。
两天的路程,一路边走边问,江十一总算找到了这位铁匠的住处,那是个很普通的甚至有些简陋的茅屋,若不是它够大,建在这荒郊野岭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那是人的住处。
这时,江十一看到山坡上有个灵动的身影在跃动,一个小男孩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朝这里跑过来,这灰头垢面的小孩很快蹦到了江十一面前,他抹了抹鼻子上挂着的流涕,大叫:
“来者何人!”
奶声奶气的叫声,有些口吃却显得更可爱,搭配那乱七八糟的头发与呆萌的气质,成功地把江十一惹笑了,江十一饶有兴致地回答道:
“我们是来寻找老铁匠汪伯的,孩子,你认识汪伯吗?”
“找我爷爷做甚么!”
“哦,那是你爷爷,那能不能帮我们转告一声。”
“我要是不呢?”
小孩冷不丁来了一句,一时间江十一也没搞清楚这是出于调皮还是欠揍,再去看小孩时,发现那小子的双眼变成了死鱼眼,蛮一幅混不吝的欠揍样子。很明显,这小孩的童年还不完整,还是没被收拾到位,好在他遇到的是一位好脾气的叔叔。
“孩子,你就帮我们传个话,我们是来送好东西来的。”
“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看看!”
“你去传个话,我就给你看。”
“我要是不呢?”
又来一次,又是那幅混不吝的欠揍样子,江十一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沉吟了一下,以大局为重,江十一最终还是忍住了亟待爆发的脾气,好言劝说道: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呢?”
“说清楚你们是什么来头。”
“我们是高夷城那边来的,你还小,不懂的。”
“我要是懂呢?”
江十一满脸黑线,这熊孩子真的是油盐不进,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还努力维持那幅混不吝的样子,着实是相当欠扁。正当江十一想撇开这小孩的时候,屋那边走出了一个老人,老人旁边跟着一条大黄狗,见到人就丧心病狂地吠,其烦人程度丝毫不亚于这熊孩子。
“您...就...是汪...伯吧?”
江十一的问候不断被那条大黄狗的问候打断,最后江十一几乎是很不耐烦地瞪了那条狗一眼,然后那狗叫得愈加起劲。而汪伯也什么都没听见,把耳朵侧过来,问道:
“什么?”
“您就是...汪...伯吧?”
“你说什么?”
“您就...是...”
突然,一声来自大黄狗的惨叫声打断了江十一的问候,汪伯狠狠地踹了那狗一脚,他也该这么做,不然要被人怀疑是不是聋的了。大黄狗夹着尾巴在旁边一脸的委屈巴巴,又看向江十一打算龇牙,结果老人又是一脚踢了过来,在阵阵凄惨的叫声后,它终于学乖了。
“您就是汪伯吧?”
“我是,您是?”
“久闻大名,我是江十一,我是高夷城来的。”
“哦,高夷来的,那请进来坐吧。”
老人见江十一人畜无害的样子,也没多少防备心,很热情地把江十一请进门坐坐,其余人等都在外面等候,跟那条大黄狗眉来眼去。汪伯是个憨实的老人,屋子里都是些打铁的物件,待客的地方也就在他打铁的炉子旁边。他随手抽了一条破烂的布抹了一把脸面,聊且当作有了会客的尊容,然后坐下来,说道:
“地方粗陋得很,莫要嫌弃莫要嫌弃。”
“哪里哪里,是我们叨扰了。”
“你有铁要打吗?”
“有,有很多铁。实不相瞒,我想请您出山为我们制作兵器盔甲。”
“嗯?”老人的脸色一变,突然变得很警觉。“你们是?”
“老人家,您听说过穆怀阳吗?”
“哦,他呀。”老人皱上了眉头,看江十一的眼神渐渐凌厉,待客的热情已经荡然无存。“就是那个打下高夷的?”
“是。”江十一愈发感觉不妙,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