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腾与屠睢皆是目露诧色。
怎的如此眼熟?!
这不是卓草那小子干的好事吗?
他们知道是坑,照旧往里面跳。可不光他们,还有些许县吏也都花了钱充卡。虽说亏了些,他们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马具都是实打实的,更别说还能抽中草酒。
卓草终究是做买卖的,不是慈善。
贾人不赚钱,那还能是贾人吗?
“此次祥瑞大熟,诸公皆是功不可没。朕便效仿五大夫,以作福利抽奖。”
“福利……抽奖?”
李斯恨得牙痒痒,可真是坏的一学就透。他对这事是恨之入骨,觉得卓草这种变着法子逃避酒税的狂徒,就该直接黥为城旦。也别当商人咧,去骊山挖皇陵去!
可现在他能咋办?
他这几日闭门不出,就在想法子该如何限制此事。甚至想过上书谏言,让秦始皇直接禁制这类抽奖的事。在他看来,这其实和赌博没什么区别。关键是卓草还借此逃避酒税,简直是……不当人!
眼看着秦始皇封赏完了,他就准备上书此事。没成想秦始皇转过头就让人把鼎炉扛上来,不仅不禁制甚至还效仿此事。
这……这丞相没法干了!
“鼎内有诸多纸条,上面皆写有奖赏。金器美玉,铜鼎兵器,亦或者是媵妾奴仆。诸公皆可抽取,抽一次万钱,抽十次九万钱!”
“……”
“……”
“……”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这叫福利?
这不是赌博吗?
冯去疾微微蹙眉,他大概懂了。秦始皇得马具后,必定会大规模列装。并且会加紧训练骑兵,操练战阵。更别说后续启兵北伐匈奴,同样是个无底洞。
打仗就是拼后勤拼国力,看谁的钱粮多。就说昔日灭楚,王翦为何敢与项燕对峙三年?就是因为秦国有钱有粮,能扛得住战争消耗,而楚国扛不住。
往后说汉武帝和匈奴死磕,前期靠着传说级武将卫青和霍去病,打的匈奴是抱头鼠窜。原因就是文景之治给他留下大把大把的财富,所以扛得住消耗。后来汉武帝还是背上个穷兵黩武的骂名,就因为把家底都给败光了。
冯去疾用脚拇指都想的出来,这招绝对是卓草想出来的。直白点说皇帝现在缺钱花咧,需要他们这些大臣自觉的交点保护费。作为皇帝总不见得张口要钱,如此他的老脸往哪搁?
于是乎,便有了这福利抽奖。
抽一次万钱,抽十次九万钱!
九卿一年的岁轶不过才六万……
抽的少了,皇帝不高兴。
抽的多了,他们肉疼啊!
“怎么,诸公不要?”
“咳咳,臣先来个十连抽!”
蒙毅哭丧着脸,生生挤出抹笑容。都怪那天杀的卓草,他这次可是完犊子了。他站出来带头,那结果就是会被这票朝公恨死。毕竟蒙毅都抽了,他们不抽岂不是不给面子?
“蒙公……你!”
王戊下意识的开口。
你这老匹夫不仗义!
张口就是十连抽,我们咋办?
蒙毅也无奈的很,正所谓枪打出头鸟。这脏活按理说应该让李斯来干的,可那天回来李斯偏偏不在身旁。于是乎,他就成了众矢之的。没看到有诸多博士皆是义愤填膺,握着手里的玉圭都在颤抖。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撸起袖子当场和蒙毅来个真人pk。
“蒙卿大善!”
“蒙氏三代仕秦,毅忝为秦国上卿,自当为秦国效力。恰逢祥瑞大熟,又得马具。上念及臣等,特以此做封赏,臣自当要来试试。若臣运气好,还望上勿要怪罪。”
“哈哈,无妨无妨!”
看看,蒙毅这多会说话。先把自家先祖拉出来,话里话外就是说咱也是被逼无奈,还望各位朝公能手下留情,勿要怪老夫。
千错万错,那都是卓草的错!
“呵呵,蒙公果然富裕!”
“张口便是九万钱,羡煞吾等!”
“蒙氏三代食秦禄,怎能就抽十次?若是不抽个百次千次,焉能对得起上恩?”
鲍白令之这话分明是夹枪带棒,蒙毅则是压根不去理会。他什么身份,鲍白令之什么身份?在朝堂上就算是博士令,也仅仅只是有着部分话语权而已。他作为秦国上卿,搭理鲍白令之那是给他面子。
况且,这事和他本就无关。
蒙毅随手取出十张纸条。
当着众人的面,一张张打开。
“草酒三坛。”
“牂二只。”
“媵妾二人。”
……
“草纸十张。”
打开最后的纸条,蒙毅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别的也就算了,草纸十张能算奖赏?卓草再黑,实打实给的可都是黄酒,价值不菲还能回点血。难怪秦国尚黑,秦始皇这不比卓草黑十倍?!
“蒙卿运气不错。”
“臣拜谢上恩!”
蒙毅拼命挤出抹笑容,作揖长拜。
“那么,下个是谁?”
“臣想来个三十连抽。”
“李相大善!”
秦始皇颔首点头。
论财富,李斯可比蒙氏富裕的多咧。就因为李斯位高权重,上次大寿更是捞了不少寿礼。二三十万钱的确很多,可和他的权利地位比起来分文不值。况且他还有不少亲眷把持盐铁买卖,说是日进斗金都不过分。
听到李斯如此,其余大臣皆是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李斯没把事做的太绝!
要是搞个百连抽,那他们可就没法过咧!
至于抽中什么,李斯都没怎么在意,计较这些得失纯粹是浪费时间。秦始皇既然要他们吐钱出来,那肯定不会亏本。纸条这么多,想来大部分都是极其廉价。就算稍微值钱些的,充其量也只能保本。
这么简单的账,还难不倒他。
冯去疾与他相同,同样是三十连抽。九卿级的都是十连抽,其他官吏按照爵位各自抽了五六次。还有些比较惨的,哭丧着脸抽个一回。他们的岁轶本就不高,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开销也大的很。抽一发就是万钱,简直就是在刁难他们。
抽一发,意思意思就好。
秦始皇还是颇为满意的,他突然觉得卓草有些计策很有趣也很有用。先前他也曾想过让这票勋贵吐点出来,只是几次三番都没好意思开口。到最后,大部分勋贵也就是象征性的捐点钱粮。
现在,这法子好呀!
这是福利!
没抽到好东西,那是你们运气不好!
太史令胡毋敬握着毛笔的手都在哆嗦。
他足足抽了三万钱!
太过分了!
三万钱换来两坛草酒,还是地瓜烧!
他自先王时期为吏,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为推行秦国小篆,立下汗马功劳。他就没受过这窝囊气,看着旁边侍郎因为得到匹宝马乐呵的模样,他就恨不得给上一脚。
这家伙就抽了一回!
抽中了宝马!
没办法,这家伙用阳寿抽奖。
按胡毋敬卜算,对方肯定活不过今年。
自秦立国来,也从未有如此荒谬的事。这么过分,他必要记载于史书上。传承万世,让后人知道卓草这位奸臣有多过分。妖言惑君,蛊惑皇帝,坑害忠良,贪恋权财……就不是个人!
于是,这场周年庆活动结束了。
gm秦始皇吃的盆满钵满,开心离去。
非酋与海豹互相谩骂抱怨。
蒙毅偷偷摸摸自旁边走过,就当无事发生。还没走远,立刻就被人给拦下。冯去疾捋着山羊胡,阴恻恻的笑着道:“蒙公可真是好手段。三句话,便让吾等掏了上千万的钱粮!”
“咳咳,皆是上的意思。”
论辈分,冯去疾和他爹蒙武同辈。像是再往前,蒙毅见了冯去疾都得恭敬的尊称为叔伯。只是现在二人共同为廷臣,虽说冯去疾官职更高,却也不必像先前那般。若是见面,尊称为君侯就足够给面子了。
“呵呵,蒙公可真是好手段。”
“率先出面,尽享好处!”
“吾素来清廉,家中翁媪仍居草庐。辛苦积攒数年,不过余几万钱。今日过后,只剩万钱。老夫这般贫困,蒙公想来不会视而不见。”
“莫要与之废话,先揍再说!”
有博士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三公九卿抽的是多,可他们家里都富裕的很。也就章邯可能差点,算是给九卿丢脸了。毕竟章邯刚当上少府令,手里没钱也属实正常。他要是敢来个十连抽,他这少府令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可他们呢?
不说多的,最起码得抽一把意思意思吧?
鲍白令之这些年都没攒下多少钱,大部分都用以接济族人。他官职也不高,在朝中更是没多少话语权。而且很多人都知道秦始皇并不喜欢他,只是因为对秦廷有用便留下他。足足五年时间,他的官职爵位未曾动过,自然也没多少人会巴结他。
今天一把算是回到解放前。
他运气好些倒也无妨,偏偏就中了十张纸!
这算怎么回事?
“令之……这与老夫可没关系。”
“怎的?蒙公敢做不敢当?”
“不敢当。”
“……”
“都是那卓草所害!”
“五大夫?”
“咳咳,现在当是左庶长。”
这些官吏也不闹腾了,皆是哭笑不得。仔细想来,也就唯有卓草能想到如此办法。他们又能如何,皇帝始终都护着卓草,他们连去泾阳都得给皇帝说声。事到如今,他们也只得认栽!
李斯与杨端和对视了眼,皆是长叹口气。
他们俩辛辛苦苦忙活两三天,为的是制定新法约束卓草。李斯更是拍着胸脯表示,绝对能一把搞死卓草。从今往后卓草再也不得偷税漏税,以后得乖乖抱着他的大腿,求着他放他一马。现在……李斯想抱着卓草的大腿,求他赶紧收了神通吧!
现在倒好,秦始皇带头抽奖。
他们咋办?
推行新法,打皇帝的脸?
虽说律法对皇帝无效,却也容易遭人非议。更重要的是,会让秦始皇觉得他们这是在唱反调。和皇帝意见相悖的,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入夜。
咸阳城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三两哀嚎怒吼。
“天杀的卓草!”
看,这不就出名了?
……
……
“阿嚏!”
卓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鼻子。不知为何,他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他成了巨人,然后有着很多人在围着他,商量着要烹了他。然后早上起来后,他就发现自己着凉了。
“小草,你太虚了。”
扶苏望着卓草,不住摇头。现在天气已经转热,炎热的夏季就要来了。偏偏卓草在这时候生病,在扶苏眼里看来就是太虚了。如果卓草能勤快些,像他这样每日习武肯定不会经常患病。
美好的一天,从遇到苏荷结束。
卓草用手帕擦了擦鼻涕,叹息道:“我觉得有人在背后咒我。”
“不可能!”
扶苏无奈的望着卓草,昨日刚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已经在城外修筑草台,勒石颂功。并且还于城郊举办祭天大典,祭拜秦国历代先王和四方上帝。而且祥瑞大熟,这是天大的好消息,秦始皇怎么可能不借此大做文章?
祭祀结束后,还有诸多勋贵祭拜。卓草凭此功,便享受到勒石颂功的待遇。更别说载入史书,足以流芳百世。另外,这次还爵至左庶长,算是正式一脚踏进上流勋贵的圈子。而且秦始皇也答应了卓草的条件,以后制作马具都会给他版权费。甚至还亲自赐下诏书,凭此诏书就能源源不绝的收钱。
啧啧啧……这待遇简直是史上头一回!
还未及冠,便为他铸造祭台。想象寡妇清,她是死后秦始皇方才为她修筑怀清台。而且就位置上来说,还是草台更好。不光距离咸阳更近,还就在渭水边上。
“皇帝都给你建了草台,谁敢咒你?”
“草台……”
卓草只觉得自己这名字真的草率了。
听听别人的怀清台,多好听多有学问。
咋滴,以后他跑草台说相声去?
“话说,为啥封赏还没到嘞?”
“你连这都不知道?”
“……”
“……”
扶苏理所当然道:“你现已爵至左庶长,按理说已能入朝出仕。自然会有尺长的墨玉圭用以表明身份,上面会有你的名字与官职爵位。玉圭皆是特制的,能得玉圭者皆是极尽殊荣者。前周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
“停停停,我脑袋疼。”
卓草很佩服苏荷,觉得他要在后世当个网络写手绝对能火。不说别的,就冲这手水字数的本事他都佩服的很。他就随口问了句,结果这家伙能扯这么多出来?
“要不找侯生来看看?”扶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命圭者,王所命之圭也,朝觐执焉,居则守之。这玉圭乃身份的象征,工匠需要时间去做。按理说以你现在的爵位,便是担任郡吏都不过分。就说那李由,同样只是爵至左庶长。他年纪比你还大咧,都能出任三川郡守。”
“我先吃早饭,你继续吹笛。”
您可太能扯咧!
告辞!
见卓草落荒而逃,扶苏顿时摇头叹息。
卓君……变了!
望着手里的木笛,他便抬起手来横在面前吹奏。他吹的曲子应当是出自楚地,声音清脆悠扬。隐隐又透又着股凄凉,几个侍女似乎是想到什么,黯然神伤抹着眼泪抽噎着。
“谁死了?”
韩信揉着眼走出,不住打着哈欠。卓草这粟米粥就吃了小半碗,无奈的看向了扶苏。这家伙绝壁是故意的,一大清早吹这玩意儿就和哭丧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府上在办丧事,听的他差点当场去世。
“唔,吹的是楚地《白雪》?”
“韩君竟还知道白雪?”
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便是四首不同的曲子。是谓:《阳春》《白雪》,国中有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昔日曾学过些。”韩信笑了笑,便随意坐了下来。抬手拨动琴弦,“若苏君不嫌弃,吾便与苏君合奏一曲?”
“善!”
扶苏颔首点头。
听着二人抚琴吹笛,卓草这半碗粟米粥终是没吃完。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无奈的看着两人,“你们俩一大清早的,能不能整点喜庆点的?”
“卓君不懂音律。”
“卓君有大才,怎会不懂音律?!”
二人一唱一和的,差点没把卓草气吐血。没错,他的确是五音不全。这年头音律就不是寻常老百姓能玩得起的,能鼓瑟吹笙者家里头都不算穷。像在伏荼亭,扣瓮拊瓶都算好的。韩信当初也曾富裕过的,懂些音律也很正常。
“你们了不起,你们清高!”
“有本事你们中午别吃饭!”
他还不信了,音律还能当饭吃不成?
“咳咳,饭还是要食的。”
“不弹了不弹了。”
韩信连忙起身,他感觉到卓草急了。在他看来卓草绝对是全能型的贤才,没想到连音律都不懂。二人在卓草面前显摆,纯粹是想找回点场子而已。想想平时被卓草各种蹂躏碾压,大概也就懂了。
就像是学校里的超级学霸,结果是个游戏白痴。那学渣不得在学霸面前疯狂表现,找回存在感?
“五大夫卓草,听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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