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卓草封为五大夫后,赵高更不敢动他。可他胞弟赵成却因卓草而受劓刑,还被贬去蜀地。每每想到,赵高心里就无比憋屈。他派人暗中去打探过,赵成现在日子相当不好过。
如此深仇大恨,他怎能就此放过?
他表面笑嘻嘻,实则心里mmp。
这仇,他一直都记着咧!
赵高可以说是极其记仇的人,蒙毅就因为依法定他死罪,便让他嫉恨上了。后来他篡改遗诏,扶持胡亥登基后,二话不说便赐死了蒙氏俩兄弟。
他很能隐忍,没有足够把握绝对不跳出来。
现在秦始皇还活着,他也不敢开罪卓草。
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得彻底扳倒卓草!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整死可不容易。卓草现在可以说是被秦国捧起来的奇人,世人都知道他得白帝梦中授艺。秦始皇还指望着靠卓草愚弄世人,而后巩固自身统治咧。
卓草垮台了,那不是打自己的脸?
赵高其实都准备放弃,只是派人暗中打探收集情报。哪怕不能扳倒卓草,也最好抓点把柄在手里。今后鱼死网破之时,他手里也能有个底牌。
没成想,卓草竟然想要造反?!
这是皇帝的禁忌!
就是卓草有天大的功劳,那也得死!
“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阎乐大喘着粗气。
他得到消息后,那可是沿路跑过来的。
“自妇公提及后,吾便在暗中派人假装成商贾在泾阳各地打探消息。不日前收到消息,说是卓草曾与六国逆贼来往亲密。那反贼贼首陈豨,便曾出入卓府。另外随行的还有两人,皆长住于卓府。还有人亲眼看到,有人半夜负伤进入卓府。”
“光靠这些,还不够。”
赵高摇了摇头。
秦国律法讲究个人证物证惧在,特别是卓草这种位居高位的,没有足够证据就甭想将其扳倒。俗话说人言可畏,如果光靠张嘴就能定罪,那想要诬告可太容易了。只要有钱去收买人证,岂不是随时都能找人麻烦?
“那这个呢?”
阎乐随手取出个木条。
“这是何物?”
木条显然曾被烧过,只是没全部烧完。
依稀能看到上面还有排小字:年廿九,宛朐县陈豨,高八尺二寸,脸黑无痣……”
别的都已看不太清,应当是验传。
验就是身份证,属于官方认可的身份。
传是介绍信,不论去任何地方都得有。
“这……这是……”
“吾专门找人对比过,这绝对是卓草字迹!”
“为何?”
“他所批阅公文乃至上书,与这字完全相同。”阎乐顿了顿继续道:“吾有位友人在博士馆内做事,卓草上书都有保存。吾专门找他对比过字迹,决计不会有错。”
“是吗?!”
赵高顿时激动的把竹简拿了起来。
他本身就是书法大师,识别字迹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字迹并不差,只是比他差了些而已。只是他越看越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这真是他所写的?”
“若妇公不信,大可去博士馆借阅对比!”
博士馆隶属于咸阳宫室,像是各地簿册也都有收录。未来项羽一把火烧了咸阳,萧何没去抢夺金银玉石,而是哼哧哼哧的跑去把藏书给抢了出来。凭借簿册和各种藏书,萧何总能在关键时刻暴兵。故汉所以能治九州者,文书之力也。
以赵高的地位官爵,他自然有资格借阅文书。
“好!老夫便去看看!”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此重要的事,若是不亲眼验证他如何放心?贸贸然过去告密,只会打草惊蛇。如果没告成,来个诬告反坐那他三族可就都没了!
说走就走,赵高即刻捧着竹条前往博士馆。
“乐,汝这竹条自何地得来?”
“距离伏荼亭约有三十里路的山林内所得。”
“如何得来?”
“探子自小泽城回去,恰巧路过所得。说是过去的时候还在焚烧,地上甚至还有脚步踪迹。他判断应当是看到有人来,所以对方便匆忙离去。他将火熄灭后,便看到此验。”
“哈哈哈!好!”赵高连连大笑,“赏他二金!”
“唯!”
赵高此刻是心情大好,由阎乐亲自驭车。
等抵达至博士馆后,他便表明自己的身份。而后便说要借阅卓草的相关文书,博士自然不会得罪赵高。以赵高的身份而言,这也不算什么事。赵高是秦国书法大家,来借阅文书属实正常。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图书馆,借阅文书还都得登记信息。
有些官吏偶尔也会来这借阅,只要保存完好连钱都不用收。当然要是寻常小吏的话,那是没这个资格的。就如卓草这样的乡啬夫,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簿册文书数量不少,赵高则是耐着性子慢慢对比。他没有着急,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甄别对比。在博士馆足足呆了一宿,前后对比所有字迹,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字迹……绝对是卓草的!
“哈哈哈哈!”
“就冲这竹简,汝今日必死无疑!”
赵高激动的站起身来,他可以肯定卓草绝对与六国余孽有勾结。陈豨这验传可都是卓草准备的,他要心里没鬼为何要着急忙慌的将这烧了?
而且千万别忘了,楚留香和卓草是至交!
此次冒顿被杀,楚留香可是功不可没。若非如此,秦始皇也不会暴怒令天下大索。按规矩来说肯定是要去追查卓草的,毕竟熟知楚留香的只有他。只是此事被秦始皇压下去,毕竟影响脸面的事,但暗中还是派遣玄鸟卫去调查此事。
卓草献上祥瑞,又被秦国捧起来。要是大张旗鼓的去调查,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暗中派遣玄鸟卫调查此事,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其实李斯他们都知道,明面说是调查实际上就是去保护……
这些,赵高自是不知情的。
他越想越发觉得古怪。
联想到楚留香远遁而去,连人影都找不到,他就觉得这事肯定和卓草逃不了干系。卓草昔日献上豫州鼎,更是惹人怀疑。说不准便是六国余孽暗中捞上来的,目的便是扶持卓草!
嘶……
卓草绝对是六国余孽暗中扶持的!
为的便是打入秦国高层,方便做事!
想到这点,赵高后背都有些发凉!
他发现了个大秘密!
“妇公,如何?”
“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老夫现在便入宫面圣。若能成功,对吾等只有好处。那卓草必定会六国反贼,只要将其扳倒可是大功一件。届时老夫在向上请求,兴许便能将胞弟自巴蜀调回来,免去刑罚。”
“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此天赐良机,他怎能错过?
“去准备这几日收集的罪证,老夫要一把将他拉下神坛!老夫准备月余的时间,为的便是今日!”
“妇公放心,乐都已备好!”
“好!”
赵高紧紧攥着竹条,目露森然。
在他眼里,卓草已是死人!
……
……
章台宫。
扶苏正在绘声绘色的汇报消息。
没错,他又把卓草给卖了。
“父皇,卓君医术极其不俗,乃儿臣平生所见之最。即便是太医令夏无且,都不及其。儿臣为诓骗张良,自斩一剑只是没控制好力道导致伤口有些深。在山林中躲藏隐蔽,导致伤口恶化。经其妙手治后,已经几乎恢复。”
“是吗?”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抬头看了眼,伤口已经结疤。至于其他的,他也看不出来。当初卓草把方士炼制的丹药碾碎,他就知道卓草肯定懂些玄门医术。现在看卓草施展手段治好扶苏,心里更是赞赏。
李斯捋着胡须,顶着俩黑眼圈。他这段时间都在查漏补缺,制定关于纸的赋税。此次行动,他甚至都没参与其中。没成想利用卓正这层身份,不光坑杀了冒顿,还杀了数百六国反贼。
望着扶苏,李斯心中暗自咋舌。这两三月的功夫,扶苏可是成长不少,最后还给了自己一剑,真是够狠的。
按照计划卓草是打算牺牲楚留香,以此手段保住扶苏。可扶苏担心张良发现端倪,自己给自己一剑不说,还躲藏在山林中数日之久。把自己折腾的就和流匪那样,如此心性实在令李斯震撼。
扶苏的事迹,秦始皇自是早早知晓。当着他们这些肱骨大臣的面,可是狠狠夸赞了番,还说扶苏总算是有点老秦人的样子。
如此变化,自然让他们心里也起了些涟漪。
照目前这形式发展,怕不是真要立扶苏为储!
至于胡亥?
这家伙现在种地种上瘾了,就在田地里蹲着。没事还会以木弓射些鼠兔,然后再与李鹿搞个田园烧烤。再然后……差点把林子给点了,被卓草罚着去沤肥。
“汝此次也不容易,想要何赏赐?”
秦始皇难得对着扶苏露出抹笑来。这次计划能成功,还能诓骗住张良,扶苏绝对是功不可没。就冲这份功劳,给点封赏绝对不过分。
“儿臣,的确有一事相求。”
“说罢!”
“想请父皇释放部分方士。”
“什么?!”
秦始皇的脸色顿时变了,饶是蒙毅都大惊失色。旁边的李斯更是蹙眉站了出来,“长公子,汝可知晓这些方士皆曾想下毒谋害陛下,更是诓骗于上。上未曾坑杀他们,只惩罚他们于骊山修造皇陵,如此已是天恩!”
上这称呼,其实就是陛下的意思。
这也是秦灭六国后,秦始皇自个儿规定的。
扶苏躬身作揖,无奈道:“此事其实算是卓君相求。他说当地医卜医术不够,皆是些只会害人的巫医。前不久有黔首更是因为患病未曾得到及时的救治,最后病死在床上。”
“他自己不是懂医术吗?”
秦始皇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既然是卓草相求,那还好说。
扶苏偷偷摸摸瞄了眼秦始皇,心里那叫个憋屈。
他说秦始皇就发火,卓草就没事?
这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卓君为人素来自谦,他说自己只懂些皮毛。卓子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方士炼丹害人不假,可有些方士也懂医术,比他更能胜任此事。他是乡啬夫,也无法每日为人看病。”
“是这样?”
“是的。”
“那他跑去当个先生?”
“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要不当,就没人能当。论算学之道,他说自己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
“……”
秦始皇是哑然失色,打趣道:“不是说他谦虚吗?朕看他口气倒是狂妄的很,竟敢自比为天下第一?”
“他说的是真的……”
扶苏无奈点头。
“他问儿臣的问题,儿臣一个也答不上来。”
“说说。”
“圆周率是什么?”
“……”
“拉格朗日定理。”
“……”
“微积分,象限,复数……”
“他肯定是信口胡言的。”
李斯站出来,觉得看穿了一切。卓草这人有时候就是很不着调,尽说些胡言乱语,编撰各种词语,让人听都听不懂。
“罢了罢了。”秦始皇随手挥了挥,“他也算是一片苦心,既然想要几个方士,这倒也简单。便调些许医术高明的方士交予他,由他差遣。此事便交予蒙卿去做。”
“唯!”
蒙毅走出来作揖行礼。
这事简单的很,秦始皇准许就好操作。
“另外,还有一事。”
“何事?”
“胡亥想找太医令帮忙。”
“嗯?”
“他说答应雎鸠,找太医令为她娘亲看病。”
“这小子……”
秦始皇顿觉有些头疼,他就不怕穿帮了?太医令相当于专属他的私人医生,只会为他效力。堂堂太医令跑至泾阳,给区区黔首看病?
“此事罢了。”秦始皇直接开口拒绝,淡漠道:“雎鸠之母朕也见过,无非是昔日生子时留下的病根,后长年累月忙碌所致。就是太医令过去,也没什么法子。朕让他去泾阳,不是让他与女子嬉戏玩乐的。好好给朕研习学问,勿要丢了朕的脸!”
“可是……”
扶苏老毛病又犯了。
正准备开口,便被秦始皇恶狠狠的瞪了眼。
“丞相。”
“臣在。”
“令少府将这两年的账簿悉数交上来,上次那小子倒是提醒了朕。他说能通过账簿,看出少府是否中饱私囊。朕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若其敢贪墨,朕绝不轻饶!”
“臣遵旨!”
李斯作揖行礼。
扶苏见秦始皇有意岔开话题,只得叹息作罢。这事本身胡亥就不占理,夏无且知晓只怕也不会乐意。堂堂太医令,岂会随意给人看病治病?秦始皇已将方士交予卓草,届时让些方士去看也可。
“说起来,那张良如何了?”
“其当晚已离开泾阳,并秘密前往河东。”
“派人暗中跟踪便可,其做事极其谨慎。但暂时于朕还有用,不必杀他。朕要知晓其所有动向,以做准备。”
“唯!”
秦始皇放下书册,淡淡道:“朕还听说,似乎有人在暗中打探卓草的事迹。甚至还秘密跟踪张良,只是被玄鸟卫发现而远遁离去。丞相,此事便交由你去调查。这些人应当不是反贼,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报!”
“中车府令于殿外求见!”
“赵高?”
秦始皇蹙眉不解。
好端端的,赵高跑来章台宫作甚。
“宣。”
“宣中车府令进殿!”
谒者当即作揖通传。
秦始皇看了眼李斯他们眼,也都已明了。关于卓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赵高都已进来,便无需再讨论。
“臣,拜见陛下!”
“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赵高走进来后,当即作揖行礼。
秦始皇颔首点头,“免礼!汝突然来章台宫见朕,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直言便可。”
他这几日还是比较忙碌的,一直忙着批阅文书。还有就是各地的琐碎事,以及异族部落的动向。每日都得廷议,一次就是数个时辰。随着年龄增大,他的精力也越发不如从前。今日他就觉得颇为疲惫,本想听扶苏说完后就回去歇息来着,没成想赵高就来了。
“此事,极其重要!”
“说罢!”
还极其重要?
你又能有何重要的事?
“禀上,那卓草乃是反贼,暗中勾结六国余孽,妄图造反!”
赵高深深作揖,脸上激动的涨成猪肝色。
听到他这话,秦始皇脸色都变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望着赵高,眼神都变得有些冰冷。
“汝方才说什么?”
“那卓草乃是反贼,妄图谋逆复辟!”
“汝可确定?!”
“千真万确,断绝不会有假。臣自知逆贼卓草如今爵至五大夫,断绝不能诬告。特意于暗中派人跟踪,收集证据。辛得陛下保佑,臣终于是得到关键证据。故马不停蹄赶忙入宫面圣,揭穿这反贼的真面目!”
赵高谦卑作揖,同时呈上手中竹简和文书。
看到他这幅模样,蒙毅差点笑出声来。
好了,赵高这也算是不打自招。
竟敢暗中派人跟踪张良?
秦始皇前脚说要追查此事,后脚他就自己跳了出来。赵高啊赵高,枉你追随皇帝这么多年,这次可算是要栽了!
赵高微微皱眉,为何秦始皇不让呈上去呢?
再偷偷看了眼秦始皇。
见其脸色铁青,他心里已有分寸。
果然,秦始皇这次真的怒了!
卓草乃至泾阳卓氏,都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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