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田无期开的条件也没什么惊艳之处。人家红巾在江淮造反,上来就是每人一百亩永业田,三年不纳粮,五年免徭役。不过历朝历代造反的都这么说,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老百姓都听怕了,越是条件好的反而越是没人信。越是条件苛刻的,反而越像是那么回事。
经过一系列的秘密宣传和落实,大约有两千辽东军及其家人,总共万把人愿意背井离乡,到山东定居。
对于这个数量,田无期是满意的。辽东军被打散的其实不少,两三万人还是有的。不过,田无期看不上那些只知道逃命的步军兵油子,他只要骑军。没办法,山东行省之中,会骑马的就算是骑军了,根本没法和这些积年老兵相提并论。愿意来青州的多数是盖州万户府和辽阳万户府的骑兵千户所,实打实的百战强军。
这两千骑军来到青州之后,迅速加入了田无期的护卫亲军。辽东军的两个带头大哥一个来自盖州万户府,姓马名老根,另外一个来自辽阳,姓刘名大帅。两人既是军户,也是散修。
所谓的散修,就是无门无派也无家族,野生的修行者。他们大多是贫民出身,或是受了高人点拨,或是有些奇遇,反正摇身一变成了修行者,能修些最基本的法门。这种修行者往往手里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功法,背后也没有师门或者家族可以依靠。修行界一般喊这些人为野狐禅或者野修,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
关外地广人稀,没有什么出名的修行门派。马老根和刘大帅这俩野修一个学了点兵家的法门,一个学了点杂家的道法。两个人的境界都不高,都是人识二品的水平,却是有点见识的聪明人。俩人在军中没什么根基,不过就是百户官儿,但是凭着人缘好,又是修行者,到底士卒们还是服气,都愿意跟着他们。辽东一战之后,他俩带着队伍退到金州,复州一线后,对大新朝廷都已经丧失了信心,认为朝廷已经放弃了关外,不会再理会他们的死活了。既然如此,树挪死,人挪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正好风头正劲的田无期伸手招揽,两人一合计,大新除了两位枢密使之外,只有田无期对阵北元有过大胜,而且位高权重,出了名的英雄好汉,山东又是富庶之地,水土人情和辽东相差不远,因此索性就投了田无期。
中原缺马这是人所共知,马老根和刘大帅原以为过来之后怕是要干步军了,当他俩在沂山马场见到五六千匹上好战马奔腾嘶叫的时候,两个人都傻眼了。祖宗数代都是从军人,自己半辈子也在马鞍上摸爬滚打,哪里不认识这些上等战马大多数是鲜卑高山骏马,还有一小半是北元草原骏马。不客气的说,这里边随便找一匹马出来,都比他们之前视若生命的坐骑来的要好。
再想想田侯那遮天蔽日的舰队,还有一个万户编制的亲军,以及青州军对田无期的特殊的认同和狂热,两个人不由想到,田侯这是要干嘛?
“马老哥,你看看这些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咱们跟这玩意打了小半辈子交道了,还能看不出来这是鲜卑骏马?”刘大帅到底心里有些不踏实,有些心虚地问马老根道,“你向来主意正,给俺说道说道,这田侯到底想干嘛”
“干嘛?”马老根斜了刘大帅一眼,“这一路上行来,你也都看到了。青州的老百姓日子虽然拮据,却还过得去,没听说哪个村成片成片的饿死人或者逃荒。你也听咱的周头说了,还有那些同僚们,青州军饷银从来没短缺过,都是月底最后一天到点就发,普通士卒都是实打实的,白花花的二两饷银。青州北边,莱州北边开了一万亩荒地,说是屯田用的,种的粮食都是青州军自己的。这有人,有钱,有粮,你说要干什么?”
刘大帅挠了挠头道:“马老哥,这俺也能看出来啊。不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觉得有点不对吗?你说现在咱家都啥德行了?老家被北元人占了,房子被北元人烧了,粮食被北元人抢了,运气不好的连命都被北元人收走了。现在北元人都走了,朝廷的军队都不敢出山海关半步,十五万大军窝在山海关里,是养猪还是看戏呢?俺看这关外啊,算是全白瞎了。你说咱辽东军怎么就这么命苦!”
马老根冷笑一声,“你以为其他地方能好到哪里去?北元在关外好歹是以抢掠为主,杀人还不多。在西边的大同,宣州那边才叫狠呢,除了健男健女拉回去充实人口之外,其余的老幼,兵卒统统都杀了干干净净。江淮,河南那边红军造反,杀得血流成河就不说了,粮食还绝收,不造反都活不下去!你看看整个北地,现在有哪个行省是太平的,又有哪个府没饿死人?”
刘大帅有些好奇地道:“外边不是都传咱们这位侯爷是个莽夫吗?杀人打仗虽是一把好手,但是得罪的人太多,据说连王爷都忌惮他,弄得自己举步维艰。他哪里来得这么多银子又是造船,又是弄马,这钱莫不成是刮大风刮来的?他奶奶的,怎么咱辽东军就这么穷,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马老根道:“你啊,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刘,我可是提醒你啊。你我到了这里,就再也没什么辽东军,也不要提什么盖州万户府,辽阳万户府了。既然咱们现在在青州吃饭,老娘儿子都搬过来了,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侯爷能看得上咱,还不是因为咱们练了小半辈子的马上功夫。有这个本事,你还怕没饭吃?”
刘大帅道:“俺可不是那个意思。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这种生孩子没X眼的事儿俺老刘可不干。只不过这也太吓人了啊,这么多军马!俺原来还以为到了这边得从步军大头兵开始干呢?”
马老根眯着眼看了看远处奔跑不停军马,听着此起彼伏的马嘶声,有些兴奋得道:“老刘,我倒是觉得这是咱们的机会!”
“机会?”
“嗯!我问你,中原腹地有多少骑军?最强的又是谁?”
“中原有个屁的骑军!”刘大帅撇了撇嘴,“不是俺看不起他们,就他们这点水平,就是长安城的里禁军骑军也比咱差远了。再往后的中州骑军,东京骑军更上不得台面。”
“这不就结了!”马老根右手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你看看这成千上万的战马,想想侯爷竟然把这么一支骑军藏着掖着,怕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再想想,咱们好不容易入了修行,但是在辽东咱才是个百户,还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外系百户。干得都是探马,夜不收这种最危险,最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但是每次发饷,补充武器粮草却总是在最后面。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裆上,说是一个月五两饷银,可一年到头能见到二十两银子就了不得了,还不如青州军的一个大头兵。可咱一到了青州就是千户官儿,而且是实打实的满编上千户,老兄弟们一个都没打散,还是让咱带。一个月二十两的饷银当场就兑现了,而且不是只给咱兄弟俩,是两千人都给了,一厘银子都没打折扣!碰上这样的主家还有啥好说的?咱当兵吃粮,拿饷卖命,给谁拼命不是拼命,替谁杀人不是杀人?”
刘大帅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嘿嘿笑道:“倒是这个理!活儿还没干,这钱也拿了,地也分了,咱这钱拿得不踏实啊!侯爷也太大气了!”
马老根道:“侯爷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我决定了,要干咱就干出个人样来!回去就和周头说说,咱也别小家子气,老是防着人家,把咱带来的人打散,分到其他三支千户队里,趁着侯爷现在还没把骑军露出来,还有点时间好好带带山东的这些小崽子!有咱这样一辈子吃骑兵饭的人,再加上这些好马,别说中原了,就是北元人再来,老子也敢和他拼上一拼!”
刘大帅听了连连点头,“干了!马老哥我听你的!他奶奶的,也该轮到咱兄弟风光风光了!”
这两人不过是青州军的一个缩影,不但是辽东投军过来的,本地新投军的也都憋着劲儿,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在马老根和刘大帅的带领下,辽东军主动要求打乱编制重整骑军,最大化的利用两千百战老兵带新兵,迅速训练出一支铁骑。田无期自然大喜过望,自无不允。
这支五千人规模的骑军目前的内部名称是龙虎骑。一层意思自然是因为图个好口才,毕竟名字中带龙带虎的才上档次;另一层意思则是出自这支部队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的名字。这俩人正是杨擒龙(狗子)和杨擒虎(二狗子)两兄弟。
除了军事上之外,经济上田无期也还差强人意。
当了侯爷之后,至正皇帝在青州赏了他三千亩上田,再加上孙成毅之前或者组织人开荒,或者买的一千亩田,田无期个人在青州就有四千亩田。虽说和西城首富王大轮,以及东城杨家这样的半官宦这样动辄的地头蛇没法比,但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