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西南有一山,名曰昆嵛山,当地人又称姑余山。南北长百里,东西长百五十里,依海蜿蜒,群峰林立。主峰泰礴顶,高逾千米,因冬天时候积雪时间较长,远望白茫茫一片,又称太白顶。
山高近海,天寒多风,自然环境算得上恶劣。但也因此,山间多长抗寒耐风的赤松。赤松,因树皮桔红色,树干上部树皮红褐色而得名。老树可高三十米,树茎需四人方可环抱。寻常一二十米的比比皆是,漫山遍野。
这赤松,因为耐寒抗风,富含油脂,因此尤为坚韧,乃是造船的上好材料。此外,其树干可割树脂,提取松香及松节油,种子则榨油食用,算得上浑身是宝。也只有田无期这种开挂的家伙才懂得物尽其用。从至正四年底开始,姑余山就一直热闹不停,伐下的赤松木被络绎不绝地送到了登州卫船厂。
胶莱水师驻登州的千户所到登州之后,别的活没怎么干,倒是客串了把伐木工,跟着登州卫船厂一起做了不少伐木拉树的苦力活计。莱州卫千户所也在千户韩大的带领下,帮了不少忙。猎户出身的韩大甚至直接提议在姑余山山脚设一个林场,方便日后诸多事宜。
五月初五,财神正北,宜破土,出行。
胶莱水师十个千户官尽数到齐,共同来到了登州卫船厂。
经过半年多的艰苦鏖战,刻苦攻坚,登州卫船厂在田无期不计成本的砸钱下,从无到有,靠着邹有海丰富的造船知识,工部珍藏的图纸,以及朝廷调派的匠户和本地的船户的共同努力,终于下饺子般地造出了第一批十艘战船,将在今天正式下水远航。
这批战船与里奥座下的旗舰“无畏号”一样,清一水的长十八丈,宽四丈,八橹九帆的两千料大船。也就是说都差不多将近六十米长,十三米宽,排水一千吨的主力战船。
其实,登州船厂的第一只样船早在二月里就已经下水了,甚至已经秘密地在杨狗子的带领下跑了数次辽东。正是因为样船的成功,才坚定了田无期后边下饺子式爆发的决心。
随着雄壮的“将军鼓”的敲击声,田无期所在的“一零一”号正式驶离了登州卫一号船坞,朝着北海乘风破浪。
刚劲的海风吹得田无期的大红披风猎猎有声,却让他的眼睛更加明亮。陪在他身边的正是胶莱水师的指挥同知邹有海。邹有海今天难得也换上了一身布甲戎装,身后披着同款大红披风,轻声地给田无期介绍着:
“侯爷,登州卫出的船虽然大小上和无畏号一样,但是由于用的是姑余山的赤松,重量上比无畏号大约重了三成,但坚固性上却至少多一倍。同时,由于赤松富含油脂,咱的船更加防水耐泡,即使是远航也没有问题。当然,跟普通的船比起来,也更怕火攻。不过,好在船上长期大量储存清水,更不用说本来也是在海上行驶,做了不少相关演练,这一点上绝不会掉链子。”
“每只战船现配船工二十人,另外可按百人载重,同时配备所需的十天清水及粮食。不算船工的话,正好每艘船就是一个百户编制。”
“第一千户所现已全员入编,按您的指示,每一位百户自动成为船长,副百户为大副。不过,里奥千户坚持留在了他的无畏号上。这样,现在第一千户所共有战船十一艘,兵员一千三百余人。”
“此外,登州卫船厂的第二批船不再造战船,而是先造‘坐船’,用于装载兵卒、粮草以及战马。坐船长二十四丈,宽九丈四尺,体型更为庞大,也更为坚固。但因结构简单,反而造起来更快,预计一个月后样船就可以下水。只要合适,再有月余,也能有十艘交付。坐船要运兵的话,两艘就能运一个千户所的兵卒。同时,也能运粮食和战马。后边等坐船交付之后,再造专门的粮船和马船。”
“战船的第二批将在坐船之后继续,还是十艘,不过因为流程已经熟悉,时间上能快一半……”
田无期点点头,道:“先生辛苦。今日战船启航,先生首功。”
邹有海微微一笑,道:“有海之功,不过微末。胶莱水师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侯爷才是居功至伟!若没有侯爷的雄才大略,哪有今日的十艘战船齐头并进!假以时日,必定会有百舸争流,千帆出港!这一切,都是侯爷的伟业!”
邹有海半生所求,也算一朝得道。要是没有田无期,别说有今天的这支小型船队,就是一艘破船他都没有机会操持。毕竟大新还有“片板不准下水”的规定,民间但有私自下海者,被抓住了就按通敌论处。当然,虽说民间难免有不怕死的猛人,朝廷实际上野疏于管理,片板不能下水也有些夸张,但邹有海要想学有所用,学有所长却是绝无可能。
如今这份夙愿一朝得偿,的确值得他用一生去追随田无期!
与之相对的,邹有海的确也为田无期卖了老命了。这半年多来,除了星夜兼程去见了一次田无期,邹有海吃住都在登州卫船厂,一门心思地闭门造船。往日里一向注重仪表的邹有海,大部分时间里和普通的匠户没什么区别,根本无心打理自己,半年的时间,瘦了将近二十斤。
今天,战船终于成功下水,邹有海到底是扬眉吐气,春风得意!
田无期摇摇头,轻声道:“若没有先生,我也下不了这般决心!可以说,正是因为先生你在,才有了这支船队的今天,您才是这支船队的军魂将胆!先生精通海洋之学,日后这支船队的方向还要由先生多多把握。”
邹有海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一鞠躬底:“有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田无期赶忙扶起邹有海道:“先生言重了。你我同舟共济,乘风破浪!”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当晚,登州卫船厂灯火通明,酒香飘逸。
田无期看着台下一张张激动的脸庞,有些感慨。
指挥同知邹有海;镇抚方从哲;第一千户所千户里奥;第二千户所千户韩大;第三千户所千户韩二;第四千户所千户辛华明;第五千户所千户辛华锦;第六千户所千户刘峰;第七千户所千户刘昌;第八千户所千户邹在臣;第九千户所千户李涛;第十千户所千户郭兆。
当然,也少不了在军中任职的青山郎君们。情报营百户孙成毅,亲军营百户徐定军,经历司经历于牧山(孙成毅卸任经历后于牧山由吏目官升为经历),还有四个挂着百户头衔的杨家兄弟,齐天远和李浩然。
“列位,”田无期晃了晃了手中的白瓷大碗,顿时酒香四溢,闻者心怡,里边装的正是青山书院后山出品的五十三度“青山酿”。当然了,这是军中特供版,唤做“千户醉”。
田无期大声说道:“列位跟着田某,长的已经有四五年,短的也有几个月。长也好,短也罢,我田某人的风格,从来是不多说,只多做。各位既然跟着我,那自然是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到大家。”
台下众人或者会心微笑,或者直接裂开大嘴,都是一脸兴奋地看着田无期。
田无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去年春天的时候,倭寇犯我胶莱之地,原胶州千户所全军覆没,胶州城更是一度被占领,莱州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地百姓流离失所,奔走哭嚎,闻者心酸。”
“为什么?”
“就是因为山东行省没有水师!因为朝廷‘片板不能下水’的国策!因为没有人重视大海!”
“但是,从今天起,本侯要让山东的百姓知道,以后这汪洋大海,由我们守护!大新朝廷能行的,我田无期能行!大新朝廷不行的,我田无期也能行!”
顿时,田无期收获了一片的“侯爷威武!”“东主霸气!”
田无期举起了装满“千户醉”的大白碗,顾盼生色,豪情万分:“各位,当初胶莱水师成军,我们并没有大肆庆祝。为什么?我们没有船啊!但是,今天,我们不但有了船,而且一下子就是十艘;不但是十艘,而且都是最高规格的战船。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船,更强大的船,什么倭寇海匪,在我们面前必将灰飞烟灭!”
“胶莱水师?这个名字就他娘的不对!水师,最多算是趴在河里的长虫,窝在湖里的王八。我们是什么?我们是畅游在大海里的蛟龙!”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叫什么狗屁水师,我们是纵横四海的海军!我们是天下无敌的胶莱海军!”
“干了这杯酒,从此就是海军人!”
“海军,没有第二!”
但凡是有血性的汉子,但凡有骨气的男人,在听到这番话语后,这还能说什么?这还用说什么!
不用田无期再说,一众人等激动地不能自已,齐刷刷地举杯,抬头,满饮,同声大喝:“胶莱海军,纵横四海!胶莱海军,天下无敌!”
营中传营外,营外传港口,港口传海滩。
到了,最后,整个北海似乎都在怒吼着同一句:
“胶莱海军,纵横四海!胶莱海军,天下无敌!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