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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应对 (上)

    常玉此时已然恢复了他朝廷定海神针的英雄本色,淡然说道:“红巾以香教为基础,起于江淮,兴于曹兖,四下传教,蛊惑乡里。其势力发展虽快,其教徒众多俱是不假,但臣认为其主要教徒大部分来自条件艰苦,甚至是欠收,绝收的农村;或者是城里那些生活贫苦的底层居民;或是一些对朝廷不满的下层乡绅,另外还有大量的奴隶充斥其中,这构成了红巾军的主要成分。眼下他们虽然攻占了几府,但与这几府防卫空虚,主要官员出现叛变有很大关系,臣仔细查看,他们并未真正通过武装攻打的手段取得多少战绩。也就是说,这帮泥腿子本就没有军事训练,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就是他们的最大弱点。”

    “另外,陛下,说起这香教,不知陛下是否还有些以前的印象?说起来也有快三十年了。”

    “哦,常爱卿是指当年大新未立之时?”至正皇帝若有所思。

    常玉沉吟了一下道:“正是。这香教所宣传的‘弥勒降生,明王出世’,二十几年前臣就听过,不知诸位可有同等印象啊?”

    “魔教?”唐国公李成山眼睛睁开,突然冒出了一句。

    谢伯温也点头说道:“这口号岂不是当年‘魔教’所为?”

    常玉点点头,道:“正是。老国公和谢相到底是老而弥坚,一语中的。不错,臣怀疑这香教恐怕就是当年魔教余孽,蛰伏乡里。如今死灰复燃,揭竿而起。否则,怎么会如同三十年前一样,滚雪球般膨胀,蛊惑了如此多愚民?”

    至正皇帝闻言,肃然起身,有些惊疑不定地问:“枢密使可确定?”

    虽然北斗司也曾向至正皇帝密报红巾的事情,不过至正皇帝当时还是将信将疑,毕竟红巾起事时间尚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今日最能打的常玉如此认为,那就说明此事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常玉道:“臣出身草莽,三十年前的时候曾见过魔教行事,端的是一样的宗教路线,一样的疯狂狠辣。魔教当年声势鼎盛之时,就是元廷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被其击得千疮百孔。虽说最后魔教教主突然失踪,而其他的魔教修行者尽数亡于元廷手里,这才导致魔教偃旗息鼓;但真要走脱一个半个,隐姓埋名,藏于江湖,也未可知。”

    常玉的这段话涉及了一段秘辛。当年正是魔教率先揭竿而起,反抗暴元。魔教先以山东响马之名,在曹州,兖州一带起事,靠着三十六骑修行者居然打败了元朝的一个万户府,从而天下震惊。接着,又在山东行省和河北行省交界的地方大肆起事,击败了元廷主力,吓得元朝皇帝几乎迁都,仓惶把驻扎在洛阳,长安等地的军队调往大都。之后,元廷虽然侥幸击败了魔教大军,但自身也损失惨重,尤其是最能打的怯薛军,探马赤军等遭受了重创。这才给了后边振臂一呼的云梦王家机会,才有了大新太祖的北伐大都,一战功成。

    正是因为此原因,至正皇帝深知魔教的厉害。如今一听说其死灰复燃,怎么能不心惊胆跳。作为一个稳坐皇位的皇帝,如今能让他勃然色变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而魔教却恰恰是其中之一。

    谢伯温点头道:“枢密使的判断很有道理。这以前的弥勒教,定光佛教等等都是魔教假托。魔教的确是喜欢用佛门修法蛊惑民众,如今这香教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当年魔门的影子。”

    “根据通政司情报显示,香教虽然在江淮活动发展了数年,但从未建立过真正的军事组织,他们的武装力量大多是来自于攻占府县和卫所之后才演化而来的。陛下深通军务,要知道一支部队的建立,并非单纯让一群人穿上盔甲发给武器那么简单,要成为一支真正的军队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和培养,更需要经历血与火战斗来磨练,尤其是军官更是需要正规的培训和锻炼。”此时的常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自信满满,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唔,没错。”至正皇帝虽然依然还在站立,但眼神中明显已经不再慌乱。

    常玉继续侃侃而谈道:“这红巾军的武装力量仅仅组建数日,就算有一批潜伏的修行者暗中策划数年,但从一群连武器都不认识的农夫摇身一变就成了军人,其战斗力可想而知,不过是一群貌似军队的乌合之众罢了,根本经受不起真正的战争检验。便是当年,魔教也只是因数个领头的修行者修行高深而名闻天下,军事素养不值一提。”

    “如果我们现在能够集中兵力迅速出击,寻找敌人的主要武装力量一举全歼,而江淮也还有许多忠诚于朝廷的百姓士绅和打散的卫所,只要发动起来,必要时我们甚至可以鼓励士绅们自己组建私人武装保护自己,打击红巾军,我想江淮的形势很快就会明朗化。至于荆襄,江左等地情况也大体差不多,条件更好,也可同样处理。而且一旦江淮的红巾被剿灭,其他地方的宵小之徒必被震慑,再也掀不起风雨。”常玉一气呵成,把自己的意见和盘托出。

    “很好,常爱卿,真是难为你了。大新有你这等肱股之臣,实在是朕之幸事啊!那你再具体谈谈你的安排给朕听听。”至正皇帝大为振奋,一扫先前的满脸阴霾,兴冲冲的道。

    常玉缓声说道:“首先,边军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动。红巾,介藓之敌;北元,才是心腹大患。虽说北元目前现在内乱,但是边军卫所也决不能擅动,防止北元再度南下,打一个措手不及。”

    包括谢伯温在内的朝中重臣不由地点头认同。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且北元的残暴众人当年都是见识过的。魔教虽然凶悍,但好歹大家都是汉人。北元乃是蛮族,全然不讲一点规矩。

    常玉苦笑了一声,道:“不知道算不算天公作美,如若不是这时候北元传来消息,说北元皇帝病重,北元内部乱做一团,不但几位皇子或是在怯薛军支持下,或是有部落军拥护下夺位,探马赤军又坐山观虎斗,无法南下,只怕这时候我们的情况可要复杂多了。”

    这下不但群臣,就是至正皇帝也不由点头赞同。

    去年正是这个时候,北元南下打草谷,大新的北疆像是豆腐一样不堪一击。如果此时内有红巾作乱,再逢北元南下的话,两面受敌,这仗怕是没得打了。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大新这次虽然倒霉,北元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档口上,北元突然爆发内乱,原因正是因为北元老皇帝病重,各位皇子顾不得南下大新,而是内部大打出手,争夺皇位。当然,似乎大新也有此隐患,不过至少现在至正皇帝身体还算健朗,暂时没有陷入同样危机罢了。但此事到底是有些犯忌讳,常玉不再多提此事,而是一笔带过,转而继续建议他的用军方略。

    “因此,臣建议,山东行省以济南万户府为首,调集周边可用军力,南下曹州,兖州,压缩山东行省红巾的生存空间,同时防止红巾北上或南下;江浙行省金陵万户府出金陵,北击徐州,解徐州之围;禁军二十四卫出其半,会同河南行省的洛阳万户府,以雷霆万钧的姿态直扑亳州,先灭刘六之后,或可视情况东进配合济南万户府及金陵万户府平定鲁西及苏北叛乱,或者直接南下,剿灭颍州敌酋。如此,大事定矣!”

    枢密使的想法不可谓不慎密细致,甚至颇有可取之处,但这中间却还有许多问题。

    果然,常玉的话音一落,立即有人表示了异议。

    “枢密使,大新定鼎之后,禁军向来是拱卫京畿,从未出过京城。偶有轮换,也不过是其中一卫或两卫。禁军半数一动,京城的防御谁来负责?如果这燕京周围出现红巾军反叛的情况又该如何应对?”出列反对的是禁军统领庆阳侯费大通。禁军虽名义上属于枢密院管辖,但其实都由至正皇帝亲自控制,枢密院若需调动其一兵一卒,都须得皇帝陛下亲自同意,并赐与特殊的兵符才可调动。历任禁军统领都是皇帝陛下的绝对心腹,其忠诚度毋庸置疑,但同样的,皇帝对其的宠信也令其有了质疑上司的底气。

    面对费大通咄咄逼人的质问,即便是向来息怒不幸于色的常玉也有些恼怒,虽说禁军受皇帝陛下直接指挥,但名义上还是属于枢密院管辖,对方名义上也是自己的下属。为了保存禁军的实力或者说这厮还有其他什么打算,居然不顾眼下如此危急的形势跳出来与自己作对,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何况,多年的边军生涯,甚至一生戎马让常玉向来就看不起费大通这种货色,乃至禁军这些样子货。这种老爷兵常玉平时也是能不用就不用。如今是逼迫的没法了才不得已为之。

    好在常玉毕竟是两朝重臣,政治智慧更不是枢密副使英国公朱能这种肌肉男可以比拟。他知道费大通身份的不寻常,暂且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平静地道:“即使出十二卫,京城内还有禁军不下十万人,本座想无论是应对京城防御还是城内的治安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枢密使,末将对您的意见可是不敢苟同。禁军是朝廷最后一支力量,禁军半数有十万人不假,可京城之内人口何止百万?其人员复杂之程度,长安府从来就没摸清过,谁能保证城内就没有红巾的人员?以红巾的传播和渗透力度,末将很怀疑在京城内究竟有多少人已经被其拉下了水?十万?还是二十万?若是他们在京城一造起反来,那可真是不堪设想。末将认为稳妥起见,还是请禁军留驻京城更为合适。”费大通表面上十分尊重自己主官的模样,言语间却是丝毫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