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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过年(一)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四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满街走。”—青州民谚。

    这一曲青州民谚虽是童谣,却道尽了中原汉人对过年的期盼和祝愿。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开始,每天都有专属的盼头。其实何止是儿童,即便是大人,忙忙碌碌了一年,谁又不想过个好年呢?

    听着窗外自家小孩不断念着的过年歌谣,琅琊王家的家主王贞之站起身来,踱步到了大堂前,一时有些唏嘘。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贞之不知为何,想到了这句丧气的诗句。琅琊王家正是“王谢”之中的王家。短短半年时间,王家从门庭若市便到了门可罗雀。大年三十了,居然只有几个自家的小孩在奔跑玩耍。

    往年这时候,早不知有多少王家的庶出子弟和亲戚,甚至是本乡的投靠户排着队来家里听用,就为了换取一点点的赏钱或者吃食,好在除夕夜里给自己家里能多添一点是一点。哪知时移世易,风云突变,王家年头上先是经营出了问题,银钱周转起了问题;不得已向青州的旁支不光彩的伸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因此得罪了大红大紫的冠军侯,得不偿失,日子更加江河日下。

    “家主。”一道声音传来,把王贞之从回忆之中拽了回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族弟王磊。王磊是本家的庶出,算是家里为数不多,有点办事能力的人。

    “王磊啊,你来了,又怎么了?”王贞之叹了口气,这帮家伙,过个年也不消停。

    王磊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凑前两步道:“后堂的客人知晓今日是除夕,吵着要出去热闹热闹,我怎么劝也不听。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您。”

    王贞之心里一惊,脖子后边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不过表面却丝毫没有变化,反而冷冷地道:“他们既然知道是客人,那就该客随主便。想出去热闹,我看他们是嫌命长了。他们不要命了,我王家上下还要呢!”

    王磊苦笑道:“家主,我也是这么劝的啊。前些天还好,今日不知怎么了,死活不听,非要跟咱们抬杠,说不答应就自己走了,告诉我们一声也不过是看在咱们的地主之谊上。”

    “放肆!”王贞之大怒,接着回过神来,四下看看只有几个小孩看向他,赶紧又压低嗓门道:“这是多大的事他们没点数吗?一群混账东西,就不该把他们引来。”

    王磊叹气道:“家主,现在该怎么办?”

    王贞之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冷冷地道:“这些色中饿鬼,吵着要出去,还不是要找女人?这样,你去告诉他们,一会就有美女相陪。你且去城中的青楼招些漂亮女子,好酒好肉也一并奉上,让他们稍安勿躁。”

    王磊点头道:“嗯,家主英明。这些人,无非也就这么点事。”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只是,这女人送过去了,还怎么掩人耳目?万一她们回去了传出去,这如何是好?”

    王贞之盯着王磊的眼睛,用丝毫没有感情的声音道:“她们出不去了!我说的,你可明白?”

    王磊打了个寒颤,明白了这背后的意思,赶忙道:“是,明白,明白。小弟这就去办。”

    王贞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缓缓说道:“不是咱们心狠,是这事的确太大,只能如此了。你去吧。”

    王磊有些迟疑,不过最终点头应是,转身离去。看得出他心里很是慌乱,走路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绊倒。

    王贞之看着王磊消失在院子中,默然不语,脸色更加阴沉。

    中午时分,琅琊王家本家的人聚集在一堂,都是男丁。这是胶州本地的习俗,要在大年三十的午时三刻给祖先上坟祭拜。通常大年三十这一天,本家的男丁都会聚在族长家里,一起吃个简单的午饭,然后汇合其余的同宗,一起去大珠山的祖坟祭拜。

    往年的聚集都是热闹非凡,今年则是异常安静。虽然还是不多不少摆了十桌,但是但凡有点心的人都知道今年家族的困境,这甚至直接反应到了餐桌上。往年大年三十中午这一顿,虽然没有大年初一中午那一顿正餐丰盛,但也绝不简单。按理来说,虽然不像大年初一要上鲍鱼海参,烤全羊烤乳猪;但八荤八素还是有的,甚至必定还有冬日里比肉还珍贵的绿叶菜和果蔬。今年则是数个看起来好看的拼盘,鸡鸭鱼肉虽然有,但却不是整只的鸡鸭,而是切盘。

    王贞之虽然是一族之长,但这种场合却少不了家里的几个老不死在场。他们都是王贞之叔叔辈的人物,七老八十的。这些老家伙往年少不了要拿捏几下,今年也蔫了,老老神神地端坐在主桌上,等着王贞之开口。

    王贞之咳嗽了两声,淡淡地瞟了一眼全场,缓缓地说道:“各位,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再次齐聚一堂,共同祭拜我们的祖先。有人或许听说了些外边人的传言,我不评价,也不计较。不过,作为一族之长,我王贞之还是要告诉诸位:我琅琊王家,传承千年,浮浮沉沉,始终是历朝历代的世家大族。绝不会因为个别宵小之徒的打压而沉寂!我把话放在这里,家里已经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明年起咱们王家将不再受制于人,也告别靠天吃饭,种地吃粮的老土生活。各位若是信得过我王贞之,就举起杯中酒,我们干了,然后一起出发向列祖列宗祷告,我琅琊王家必将重现辉煌!”

    不得不说,王贞之的口才还是不错,一番话语下来,起承转合,把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气氛烘托起来。几个王贞之的狗腿子也趁机应和,拍着胸脯,争先恐后地拍他的马屁,顺便表忠心和吹捧下自家。有这几个人的带动,气氛也就逐渐热闹起来。

    王贞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三杯素酒过后,王贞之道:“各位,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去祭祖吧。祭奠好祖先之后,还要回来和家里的女人一起包饺子呢。”

    这话更是惹得众人的一片应和和笑声,近百人同时起身,准备出门祭祖。当然,也有个别还没吃饱的穷鬼破落户暗暗骂了两声,但是却不敢表露出来。

    就在众人离席之即,门外却跌跌撞撞走进来了王贞之的外管家。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一路小跑来到王贞之身边,脸色难看地耳语了几句。

    王贞之闻言眉头一皱,很快恢复了过来。他长吸了一口气,朝着管家摆手示意知道了,但是却暂时不想理会此事。毕竟刚把气氛调动起来,如果自己再有什么其他安排,影响了自家士气,反而不美。

    当下,王贞之走过了众人的中间,依然打算按原计划出门上山。

    便在此时,前堂的大门“啪”的一声打开,伴随着一声“哎哟”的惨叫声,一个人形被扔了进来。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打头,数道身影众星捧月般衬出当中的一个身着金漆战甲,背带猩红披风的英俊青年。

    倒在地上惨叫连连的正是家主王贞之的内管家,王家众人顿时哗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知所措。王贞之倒是颇有家主的气场,排众而出,大喝道:“何方神圣,竟然目无法纪,来我琅琊王家撒野!不知道这里是千年世家,朝廷栋梁的积善之家吗?”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正是当中而入的青年,接着就是一段带着淡淡嘲讽口吻的声音响起:

    “琅琊王家,不愧是千年老油条。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先给别人先扣个大帽子的本事果然是炉火纯青呀。”

    “竖子无礼!”站在王贞之旁边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顿时大怒,古藤拐杖点了三点,喝骂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居然敢私闯民宅!也不看看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子,你这是在给你家里招祸呀!”

    “切,一个老不死,还学人家大姑娘叫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恶心不恶心?还是说你们这琅琊王家已经是冢中枯骨,败犬狂吠?”

    “你……”老家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旁边的王贞之赶忙扶住,好歹是自己的五叔,又是为家族出头,要是真有点什么意外,这笔账怕王贞之也跑不掉。

    王贞之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阁下何人?为何私闯我王家大宅!”

    英挺青年微微一笑,似是不屑,并没有直接答复王贞之的喝问。他身旁那个彪形大汉豹眼一睁,大喝道:“匹夫无礼!这位乃是我胶莱水师的提督大人,也是朝廷的一等冠军侯!”

    王家众人顿时醒悟,有人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有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终于反应过来者是何人!

    “胶莱水师提督?”

    “冠军侯?”

    “田,田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