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无期突然脸色一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沉声说道:“北洋先生。李晓月被东海灵犀阁弄走一事,会不会是皇帝的意思?”
邹有海一愕,沉思了一会道:“院主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院主已然有了道侣,公主这事就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但据说这灵犀阁乃是天下第一缥缈之派,每代只有一位传人步足红尘,似乎和皇家,朝廷并无牵连。退一步来说,李姑娘是否去了灵犀阁也难有定论。”
田无期有些烦躁地走了几步,道:“现在看来李晓月离京之事,肯定有古怪。甭管是不是这灵犀阁,后边肯定有阴谋。妈的,皇宫里边没好人,就没有一个是善茬。”
邹有海呵呵一笑,道:“院主倒是不必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至少长安城里的百姓对这位秦国公主还是评价颇高的。”
田无期停下身来,眉头一挑,道:“秦国公主?”
邹有海点点头道:“院主的金刀换的正主而应该就是这位公主。”
田无期有点好奇地问:“皇帝老儿有几个公主?”
邹有海道:“陛下的成年公主应当有六位,均已尚驸马。封号分别为永兴,永宁,永乐,永安,福临及福享。唯独这位公主,今年得封为国公主,封号‘秦国’,今年应该是十五岁。至于未成年的公主,事涉皇宫深闺,在下也不清楚。”
“秦国?”
邹有海点点头道:“国公主本来就是顶封。一般公主成年或出嫁之时陛下会赐封号,封号多数以寓意取,讨个吉祥的口才。只有当公主特别受宠或者立下大功的时候才会封为国公主。这位公主封号不但是一字国公主,而且是最尊贵的秦国公主。”
田无期道:“哦,这个还有什么门道?”
邹有海道:“一字为王者,必为亲王。一字公主者亦然。历朝历代以近古战国七雄齐,楚,燕,韩,赵,魏,秦为一等号,秦三世而亡,汉取而代之,也一并视同因此,共有八位一等亲王封号。次一等的,则以春秋诸侯为号,如周,鲁,宋,吴,越,郑等。不过,这各等封号里边有三个最为尊贵。”
田无期若有所思,道:“秦国必为其一。”
邹有海点点头道:“历朝历代,虽无明文,却有惯例。那就是太子,必出秦,汉,齐。即只有封为秦王,汉王,以及齐王的皇子才能成为太子。当然,这非一定,却是绝大部分。比如,当今皇帝陛下便是以秦王位进太子;燕王因军功得封一等亲王,行走长安,名义上镇守大都,威慑北疆;周王镇洛阳,吴王镇金陵,但这两位亲王非陛下亲命不得出城。而现在的太子殿下则是以汉王位进太子。”
田无期点头道:“秦国这个封号给了一位公主,太子又是汉王进位,那只剩下一个齐王当骨头,逗着几个皇子了。”
邹有海无视了自家院主的比喻—虽然这话一语道破天机:“院主英明。想来这魏王和楚王因为被封为战国号亲王而有那么一丝想法。但若要得势,或者说陛下真的有想法,则必定会封某位皇子为秦王或齐王。如今秦国封号给了一位公主,的确只有齐王这个封号占着大义了。”
田无期道:“那这个鲁王岂不是没戏了?嗯,就是总来找我的这个鲁王殿下。”
邹有海道:“这天家之事,又有谁能一言决之?怕就是陛下也要再三踟蹰。不过鲁王殿下既然封号为‘鲁’,自然比他的几位兄长落在后边。况且……”
田无期接上话道:“况且鲁王刚刚成年,无论朝中还是军中,都没有什么铁杆支持。既无大义,也无外援,那肯定就是没戏了。”
邹有海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一般情况来说应当是这样。不过,皇后前年大薨之后,陛下一直迟迟没有立后。而朝野内外皆盛传杨妃,哦,也就是鲁王的生母最得陛下宠爱,如若杨妃一朝封后,则鲁王也为皇嫡子,未尝没有机会。”
田无期冷笑一声道:“嫡子有个毛用。太子还是嫡长子呢,还不是过的跟孙子一样,一日三惊。”
邹有海苦笑一声道:“这倒也是。陛下这盘棋下的一般人还真看不懂。魏王交好河北赵家,又和燕王眉来眼去,在北地人望颇高,军中威望更是无人能及。楚王则是交好金陵陈家,余杭顾家据说也频频示好;楚王还嗜好佛学,佛家颇为推崇这位王爷,为其在民间造势;太子占了大义,文臣皆支持,又有儒家排头应天书院以及河南郑家的支持。”
田无期道:“这么说来,太子以大义占了天时;魏王因北方强军占了地利;楚王有钱,算他占了个人和;这鲁王天时,地利,人和,啥也没有,凭啥跟这三家争?难道就凭他那个艳绝天下的老娘?别说,他娘长得还真的是让人心痒,那姿色,就是以我……”
田无期说道杨妃之时,不由有些眉飞色舞,带上了些江湖评价。周正哲和邹有海听得面面相觑—没想到小师叔(院主)还有这等爱好……
邹有海笑眯眯地道:“倒是差点忘了,听闻这天下第一美人曾为院主奉酒,怕院主也是我见犹怜吧?”
田无期嘿嘿一笑,砸吧了下嘴巴道;“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知道,但的确是美人儿,皇帝老儿艳福不浅。”
邹有海咳嗽了两声,看到田无期嘴巴里开始越来越不着调。为了防止楼歪,邹有海赶紧说道:“鲁王既然内有杨妃,若朝中或军中再有一二强援,也难说不能成事。既然现有的世家,军将他都站不上边,那新贵他更加要不择手段的拉拢了。”
田无期了然道:“比如我。”
邹有海点头默认,道:“恐怕院主今日在御花园与秦国公主的偶遇也是有人刻意安排,只是不知是陛下还是杨妃?”
田无期道:“为什么不是公主本人?”
邹有海摇摇头道:“秦国公主今年只有十五岁,尚未成年,恐怕没有这么妖孽吧。另外,院主可知秦国公主因何得封国公主?”
田无期道:“这我哪里知晓?愿闻其详。”
邹有海道:“今年年初正逢青黄不接之时,河南,西北等地因旱灾大饥,饥民涌向长安,一时关中拥挤不堪,哀嚎连连。偏偏京畿地区去岁收成也不好,哪里有余粮接济?正逢陛下要为公主上封号开府,公主便进言,愿以建造公主府的费用收购粮食,设立粥棚,赈济灾民。陛下大为感动,中枢也颇为震惊。几番进退,到底是陛下最后随了公主之意,以敕造公主府的费用折成米粮,在长安城外的万年县设立数个粥厂,赈济灾民。”
田无期喃喃道:“这姑娘看起来傻呵呵的,不像是这么有心计的人啊。”
邹有海道:“院主说什么?”
田无期道:“算起来,我见这个秦国公主已有两次。说实话,对她还是蛮有好感的。晤,无关男女,只是觉得她的眼睛颇为干净,没有杂质,不像是邀买虚名之人。”
邹有海点点头,道:“院主有此番顾虑到也正常。皇家之女,难保心思深沉。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城中百姓也不会以其为活菩萨了。”
田无期挑挑眉头,道:“哦?还有后续?”
邹有海道:“正是。要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边青黄不接的灾民还没赈济完,四月里北疆又被北元打成了筛子,陕北,陕西甚至河北的难民又涌入了长安。要说之前,甭管真情还是假意,皇室里也有几位后妃和公主跟风赈灾了一次。这次兵乱,皇室束手无措,形势又是风声鹤唳,所有人都觉得这赈济难民就是个无底洞,再也无人出面救助。”
田无期蛮有兴趣地道:“怎么?秦国公主又跑出来了?”
邹有海笑笑道:“可不是嘛。据说这位殿下这次没有禀告皇帝陛下,而是直接偷偷卖掉了陛下和杨妃给她的所有赏赐,筹得白银两万两,全数用来收购粮食和草药,救济灾民。京城中但凡有排面的当铺据说都收到了宫中流出来的首饰和配饰。要不是陛下曾经赏赐过一副璃龙护凰玉瑗太过出名,被京城第一当铺的‘守拙堂’大朝奉一眼认出,这事还被蒙在鼓里呢。而且这位殿下还怒斥了想掩饰灾情,把灾民赶走,甚至是虐待灾民的长安县县令,直接掀了长安县县令的桌子。这也导致了陛下大怒,将正五品的长安县令以贪墨渎职之罪满门抄斩,正三品的长安府尹,以及吏部右侍郎革职查办,其余三品以下的官员和吏员倒台的不下百人。”
“呵呵,这么猛?咱们的皇帝陛下这是借鸡下蛋,还是借刀杀人?估计一个长安县县令抄家出来的家产就足够赈灾之用了。别说还有这么多牵扯人员。”
邹有海哈哈大笑道:“院主果然是睿智!正如院主所料,仅仅一个长安县县令就抄家抄出了纹银二十万两!整整是公主殿下倾家荡产所得之后的十倍。陛下借机整顿京城吏治,朝廷内外一阵紧张,不过好在没有过多涉及正三品以上的大员,事情也很快结束了。不过,城外的灾民,甚至城内的百姓都因为这位公主而捡得一条性命。一时之间,京城内外为这位只有十五岁的公主立了不少生祠,殿下便被成为‘活菩萨’。皇家,尤其是陛下也因此被百姓感恩。陛下龙颜大悦,特封其为‘秦国公主’,以作嘉奖。”
田无期冷笑一声,道:“三秦之地,关中根本。一个‘秦国’封号,就赚取民心。这皇帝的手腕倒是不差,危机公关做的的确是有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