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声巨响是大雪山神刀斩对《大荒经》辟地的冲击声音。
后几声响则是离两人最近的迎客亭终于耐不住两人的元气外溢,主梁尽断,彻底崩塌成碎片。亭外的几颗百年老树的树干也噼噼剥剥地响着,开始泛黄的树叶几乎都被震落了个干干净净。
这还是阿里萨满提前布置了结局,以秘法形成罩钟,封住了两人的元气外泄,否则别说是这个亭台和树木,整个迎宾馆恐怕都要化为乌有。
孛罗的云纹钨钢刀已经脱手而出,刀身承不住两次施展神刀斩,以及田无期劈出的刀气,碎成了数段。他那巨大的身躯被狂暴的元气砸出了十几步,左手自肩膀处下垂,右手滴血,双膝却站的笔直。
田无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右手的道袖尽数裂开,化为碎片,鲜血也不断从虎口,手腕处滴出。刀鞘早就不知被孛罗打到了哪里,靠着金刀的坚韧和长度,田无期把身子顶在金刀上,虽然歪歪扭扭,但勉强还算站着。
孛罗费力地抬起头,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勉强把嘴角裂了一下,挤出一个笑,说了一句:“痛,痛快!你,你赢了!”然后“轰”的一下向后倒了下去。
雪山王爷“刷”的一下出现在他身后,扶住了,或者说顶住了已经昏迷过去的孛罗。
田无期笑了一下,俊脸却比哭都难看。
太尼玛疼了!刚才对面的大个子是说痛还是痛快来着,真尼玛变态!
与此同时,周正哲消无声息地来到田无期身边。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田无期,待要搀扶一下摇摇欲坠的田无期。田无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撑住。
他扶着金刀直起身子。秋日温暖的晨光洒在他的脸上,映的他年轻的脸庞一片金黄。此时田无期明明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身形却渊渟岳峙,宛若神魔!
雪山王爷先是查看了下孛罗的伤势,发现他主要都是外伤,昏过去只是因为元气耗尽,脱力而已,并未受什么致命的内伤,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雪山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田无期,淡淡说道:“青山田无期,你还真是谦虚啊。原来是昆仑山玉虚宫的高徒,这一笔我大雪山记下了,将来自然会向你昆仑山讨回来。”
田无期眼睛一翻,心里吐槽了一句败犬,嘴里大大咧咧地道:“怎么,这是打算输了赖账,还是准备日后再拉人找回场子?”
雪山王爷环视了下全场,坦坦荡荡地道:“我大雪山从来直来直去,说一不二。这一场,是你田无期赢了。金刀归你保管,本王不再过问此事。”
田无期点点头,想了想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大雪山秘技果然不同凡响,田某受教了。田某下山以来,还从来没跟人打过第二场!令师弟是条汉子!”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田无期只要出手,就从来没有留下过活口,今天算是例外开恩了。
雪山王爷微微一笑,没有在乎田无期的这句攻心之言,淡淡地道:“田先生的这句话,我会转告我师弟,将来如何,是你们两个人的造化了。”他又转向了场中的魏王等人,道:“本王这次南访长安,多得各位关照,收获颇丰,本王十分感谢。如今此间事毕,本王便启程回返了。日后,想必会与诸位再见。只是介时,不知诸位是否还能像今天一样稳坐钓鱼台,风轻云淡?告辞!”
言毕,阿里萨满挥了一下手杖,一股元气托着孛罗高大的身躯向外飘去。迎宾馆外北元的车队里早有下人把马车备好,让孛罗躺了进去。
阿里萨满做完这些,拄手杖颤巍巍地向马车走了过去。路过田无期和周正哲的时候,阿里萨满突然停了下来,先是盯着周正哲看了一会儿,又打量了下田无期,朝着两个人颔首示意,开口说一段北元话,最后几句又用汉话说道:“玉清大罗天剑法,久违了,后生可畏。”
田无期和周正哲对视一下,双双回礼,这一礼敬的不仅仅是能认出这套剑法的前辈天命,也是对这位百岁人瑞本身的敬意。
雪山王爷的车队干脆利落地很快便启程,朝着长安城北门徐徐而去。远远地,雪山王爷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本王险些忘了,恭喜田先生赢得大新公主。田先生到底是驸马命!本王遥祝田先生与大新公主喜结连理,百年好合!”雪山王爷的这一声明显是用了秘法,音如闷雷,响声不大,却覆盖广泛,估计半个长安城都听到了。
一时间,迎宾馆听到这句传音的人,上到亲王,下至扫地小厮,脸色都有些怪异。
“卧槽!临走还给老子挖个坑,这个糟老头子果然是坏的很!”田无期面带凶色,恶狠狠地骂道,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打一架赢了个公主,这种好事放在平时,那可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来呢。
“哎呀,还不赶紧扶着!你想疼死老子,准备篡位吗”眼见着北元的车队已经离去,田无期再也撑不住了,软绵绵地像煎饼一样几乎要摊在地上,小声抱怨着。唬地旁边的周正哲一脸惭愧,一边说着“小师叔恕罪”,一边赶忙扶住了一直死要面子,硬挺着的田无期。
魏王,枢密副使朱能,禁军统领费大通,平章政事张达等文武这才明白,敢情这位老兄早就不行了,死撑到现在完全是为了那点场面,不由啼笑皆非。
几位天命互相换了个眼色,心下也松了口气。如果田无期能轻描淡写地击败背负着大搜魂手和神刀斩的雪山真传弟子,那他岂不是有了越阶击杀天命的实力?现在看来果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看样子伤得不轻,还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久才能缓过来。
今天的这场对决可以说是龙争虎斗,巅峰对决。虽说只是两个地破上,但却比寻常的天命之间的战斗更加惊心动魄。费大通自问自己虽然是个天命,但是对上大雪山的那招神刀斩,似乎除了避开之外,根本不可能与之硬生生的抗衡。而田无期这小子却是正面硬抗了这一招,还是两次!
这小子绝对留不得!费大通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长剑。接着又回过神来,似乎为自己的神经质觉得有些奇怪。这小子目前还不知道站在哪边的队伍里,况且要对付他的人似乎不止一个,而且都比自己的理由要更多更充分!自己没必要出这个头。
朱能看向田无期的眼光里则是藏不住的欣赏。他向来不喜欢掺和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只看本事说话。大新能有如此年轻的高手,皇上封他为“冠军侯”倒是恰如其分。只不过,如果这小子尚了公主,成为驸马,一辈子就被圈养起来,相当于废了。岂不是没有了领兵打仗的机会?不行,绝对不能这样糟蹋人才,得让他去北疆冲锋陷阵!
张达,苏仲康,南怀望等文官则是相对单纯地开心。能真刀真枪地胜北元一场,而且赢得是大雪山的真传弟子,总归是为大新朝廷夺了一份大荣耀,传出去也能安定天下民心。皇上高瞻远瞩,慧眼识英才,而田无期的确没有辜负圣恩,“冠军侯”名副其实。
内廷的老太监听到了阿里萨满的那句“玉清大罗天剑法”,眼神一阵闪烁。符师笑着朝田无期点了点头,算是祝贺他胜了今日的一阵。
魏王那冷峻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但很快隐去。他走到田无期面前,打量了一下半死不活的田无期,朝着他点点头,道:“田无期,你果然很好。”说罢,转身离开了迎宾馆。
田无期有些莫名其妙,按理来说赵家是魏王最大的助力,自己宰了赵家嫡子,也就是人家的表弟,算是和魏王一系结下了死仇,怎么这位魏王殿下还上来夸自己?这是讽刺还是捧杀?
田无期咳嗽了两声,决定暂时先不理会这件事,他对着南怀望说道:“南大人,麻烦您帮我找辆马车。”
南怀望这个老帅哥哈哈一笑,道:“哦,恭喜田侯,贺喜田侯。田侯今日力战大雪山真传弟子,一鼓胜之。前后两任北元虎贲亲军都指挥使,一死一伤,都是田侯手下败将,此乃大快人心,扬我国威之举。来日必定传闻四海,名震八方。”
田无期有气无力地说道:“南大人,你要再不给我找辆马车,就没有什么日后了,田某我怕是今天就得埋在你这迎宾馆了。”
南怀望一愣,才想起田无期也是受了重伤,顿时有些汗颜,赶忙道:“田侯见谅,田侯见谅,本官这就给您安排。您先回府休养,后边的事情再说,再说。”
好在迎宾馆因为这次北元使节入京,备下了几驾舒适的马车。南怀望一声令下,迅速就给田无期准备好了一驾双马并辔的宽敞马车。
看着田无期奄奄一息的样子,南怀望都担心这小子撑不到大夫来救他。他还真有些喜欢这个英俊潇洒,放荡不羁却偏偏又知礼的少年人。他甚至还贴心地安排了迎宾馆的驻馆大夫,稍后赶去田无期的铺子救治,算是为他出一份力。
田无期已经没力气再吐槽这位热心的鸿胪寺卿了。他谢过了南怀望给他提供的马车,勉强朝着众人点点头,爬上了马车后座,伴随着“踢嗒踢嗒”的马蹄声,消失在了迎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