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田无期挥刀斩符师,燕山卫的十个人,包括赵展飞在内的三名地破修行者,一名符师,还有六名精骑,已经全部阵亡。
田无期一脸淡然地拨马回身。他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而他的青衫早就血迹点点。
田无期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禁军,右手金刀垂立,血迹滴答的声音合着红孩儿的蹄声,像索命的恶鬼一样,震慑着场内外的人。
禁军的五个修行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恐惧,也有些茫然。
这还打不打?打的话又打不过,这不是要人白白送命吗?
最关键的是,禁军没有得罪这个杀神啊,犯得上去拼命吗?
好在这时候,朱能再次大喝:“住手!田无期,演武到此结束!”这次他用上了秘法,声音中带着雷音,隐隐的有不容抗拒的味道。
反应过来的魏公公也扯着公鸭嗓子道:“陛下有旨!双方停手,禁军归位,田无期上殿见驾!”
得到军令的禁军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放松下来。当中打头的一个矮个子壮汉打了个手势,禁军缓缓调转马头,如退潮般散去。
田无期收刀入鞘,把刀重新挂到红孩儿的马鞍上。他把马交给了场外的杨家兄弟。杨家兄弟双目赤红,今天这场搏杀看的他们热血沸腾,但他们却没有资格进场或者上殿,只能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的东主单身赴会。
“东主。”杨家兄弟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喊一声田无期的名号。
田无期朝着两个少年人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心。转身跟着引路的太监去了。
武德殿还是那个武德殿,殿里坐着的人还是那些人。
山珍海味明显又换了一轮,热腾腾地冒着香气。只不过女乐歌舞都已撤下,大殿上静悄悄地,偶有窃窃私语声,都显得有些突兀。
一如刚才在广场里的初见,依然是那个青衫少年。
只不过,这次他这次没有牵那匹怪马。
青衫红点斑斑,也有破损的痕迹。
但这次,没有人再认为这只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英俊少年!
田无期来到大殿中央,依旧是躬身一个长礼,大声道:“大新,青山,田无期,拜见吾皇!”
至正皇帝听着他和刚才一样的拜词,不知如何心里觉得很有意思,有些想笑。
于是,至正皇帝就在龙椅上笑了起来。
先是小声笑,后来就是放声大笑。
直到笑得群臣有人心里发毛,有人面面相觑,有人若有所思,至正皇帝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田无期,也如刚才那般,用他低沉的声音道:“大新,青山,田无期!好,好,好!”
谢伯温照例第一个出来,道:“田无期。沙场演武,既然讲明了各按天命,赵同知死在你刀下,此事无话可说。但英国公喝令停手,你却置若罔闻,依然强杀一位朝廷符师。这简直是目无法纪,不尊号令!”
田无期抬起头,冷冷地盯着谢伯温。谢伯温身为丞相,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不会怕一个少年人,哪怕这个人是一个杀星。
朱能皱了皱眉,像是非常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名字。他闷声道:“田无期,你的确要给本公一个解释,本公的军令你没听清吗?”
费大通阴阳怪气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响起:“田无期,怕不是你心怀怨恨,故意要杀人泄愤吧。你可知,擅杀一名符师,可是何罪?”
鲁王刚想上前,却发现有人拍了拍他的手。抬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有些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他的坐席。
来人正是他的二哥,大新的太子!
太子殿下很温和地看着鲁王,说道:“四弟,我知田无期是你引荐的,按理我不该出头,不过不知道是否可以让我这个二哥说两句?”
鲁王一愣,赶忙躬身施礼,道:“太子殿下,臣弟不敢。太子殿下请。”
太子呵呵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这么叫太见外了。我是你的二哥,何况今日还是中秋家宴呢。既然如此,那孤王就借花献佛,说两句公道话。”
鲁王面带受宠若惊的笑意,连声道请。心里却冷冷想到,口口声声让我喊二哥,却又一口一个孤王,这是要跳出来刷好感,摘桃子吗?
太子先是朝着皇帝施了一礼,然后道:“父皇,儿臣虽然不擅修行,不精军事,却也知沙场对阵,向来间不容发,又岂容多思多想,犹犹豫豫。何况田无期有言在先,一旦开战,他绝不留情。言必行,行必果。此古君子之风哉!再说,魏公公刚才出口传旨,田无期旨到刀停,哪有违令之行?倒是儿臣今日有幸,在这中秋月圆之下,见证了我大新一颗明日之星冉冉升起。儿臣为父皇贺,为大新贺。”
太子话毕,他这一系的文臣虽然心有余悸,却只能跟着太子一块进贺:“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新贺!”他们一带头,其余的臣子也只好跟着。
太子对田无期躬身一礼,说道:“孤王这一礼,拜的是我大新英雄。田先生辛苦!”
毕竟是为自己说话,田无期躬身回礼,答谢太子。
至正皇帝这时候开口道:“太子最近不错,眼光还是有的。”
一句话算是肯定了太子跳出来的行为。太子心里顿时是狂喜,这种轻飘飘说上几句话就能换来皇帝夸许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至正皇帝又看向鲁王道:“鲁王,你为国荐才,难能可贵。也不枉朕封你为亲王,如今已经可以为朕分忧,为朝廷出力了。”
鲁王赶紧躬身道:“父皇谬赞。正本清明,为国举才,儿臣此举,不过是应有之事,不敢居功。”
至正皇帝满意地道:“鲁王虽年少,却有章法,知进退。你等兄弟要多学学。”后边这句话却是对他的儿子们所说。
自太子以降,各位皇子皆躬身回答道:“喏,儿臣遵旨。”
至正皇帝没有接谢伯温几人的话,其实已经从侧面上表明了态度。谢伯温呵呵一笑,接着开口道:“陛下英明。说到底,还是陛下明辨黑白,慧眼识珠。否则哪有今天的演武场军演,又怎么会有田无期这枚沧海遗珠呢?”
如今赵志文已经退场,去处理他那个短命的侄子的后事去了,赵家没有有分量的人在场。
有言道,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这时候没有人再不识趣提赵家的事情,若不是赵家毕竟是北地世家,积威犹存,这时候早有人跳出来落井下石了。众人看得出至正皇帝心情不错,没有人会再去扫皇帝的兴。
果然,至正皇帝笑了笑道:“谢相啊谢相,还是你会说话。那就借你吉言,朕问下这枚沧海遗珠,刚才看你流血负伤,可还要紧?”
田无期躬身一礼道:“谢陛下关心。草民虽伤,尚无大碍。不过,若得陛下恩准,草民这便告辞,与李晓月一同回转青山,养好伤后,继续修行。”
至正皇帝道:“哦?你还要回青山?你可知朕找你这位一骑当千的将军,可是有些日子了。你的金刀,骏马,还有今夜的演武,已经证明了当日之事。你受了委屈,赵展飞今日也已经偿命,这事就到这里,不必多言了。朕既已知晓,自然会补偿于你。你可知道,这破元的军功,可是这几年的独一份!”
此言一出,田无期顿时收到了无数目光的洗礼。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刺在了田无期的身上。众人皆知,一位朝廷的新贵很快就要出炉了。而且这位新贵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霸道,又和两位皇子存有纠葛,以后的大戏怕是还多着呢。
田无期平静地说道:“草民谢陛下隆恩。草民生性散漫,胸无大志。不敢奢求陛下补偿,只愿与李晓月一同回转青山,望陛下恩准。”
田无期的这话令至正皇帝脸上一僵,皇帝的恩典居然有人不要?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至正皇帝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道:“哦?你就不想知道这封赏的内容吗?”
田无期道:“草民曾以诗言志,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还请陛下见谅!”
魏公公出口呵斥道:“田无期,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陛下的恩典,那是天赐,岂容你推三阻四?换个别人,早就跪下谢恩了。”
一晚上没发话的平章政事张达这时出列,有感而发地说道:“田先生,你既懂诗文又知礼,当晓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一典故。如今你有此机会鱼跃龙门,岂能不珍惜呢?”
田无期依然平静,开口说道:“今朝日月星,明天地底泥。田某山野村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想踏进长安城这个大染缸里。”
今朝日月星,明天地底泥。在场有不少人听到这句话,不由想到,这话很是有些道理。
便如那一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嚣张跋扈的赵展飞,一眨眼间就身首两地,估计明天就埋进土里,地底泥到不能再地底泥了。还以为这田无期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没想到还真是个能看破世事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