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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剑动京城 (下)

    田无期冷笑一声道:“这是都拿咱当枪使呢。这些龙子龙孙们,一个塞一个的精明,可都没有善茬。”

    邹有海道:“今日之事,关于这幕后黑手,院主可有想法?”

    田无期摇摇头道:“这天下道理,万变不离其宗。幕后黑手无非是最终受益者。从表面上看,刺客像是赵家,也就是魏王一系。可事后真相还真不好说,鲁王可以贼喊捉贼,楚王和太子也有可能,下手把水搅浑或者祸水东引,把锅扣在魏王头上。一批死士,一个念师,无非就是下点血本罢了。”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东宫。

    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门帘之后的年轻人说着什么。年轻人穿着杏黄色四团龙纹袍半躺在塌上,正是穿着常服的皇太子。他相貌英俊,肤色白净,神态虽然温和却带着一股愁虑。

    听完了太监的禀告,太子笑了笑道:“冯公公请起吧,孤的这些兄弟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说起来孤困居深宫,出入不便,若不是冯公公和郑师傅一力支持,怕早就变成了瞎子,聋子,有外边的情况与世隔绝了。”

    冯太监赶忙又磕了个头,低声道:“太子何出此言啊?太子您是国之储君,自然居住东宫。宫外的事情,自有丞相大人和郑师傅为您处理。纵然几位王爷现在上蹿下跳,无非就是想在皇上面前博得一丝的好感。然则嫡长已定,纵然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殿下还请放宽心,内有杂家,外有诸位大人,殿下自然稳如泰山。”

    天子苦笑一声:“冯公公,我还不知道我的父皇吗?算了,今日不说这个了。倒是你所说的这位青山少年很有意思啊。能让我这位不显山不漏水的五弟突然跳出来明牌的人,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啊。如若此人真是文武兼修,看看能不能为我说用。朝中支持我的老臣居多,咱们还是要一些新鲜血液啊。”

    冯公公点头称是道:“殿下圣明。此子今年不过十八岁,却已连斩北元及我朝数名地破上的高手,今日又把北边那位的念师一剑枭首,想来是个有本事的。殿下乃是储君正统,只要肯折节下交,想必此人定对殿下颇有好感,日后必能争取一下。”

    太子神色先是黯然,旋又狰狞:“一朝太子,居然连一个不知底细的青州小子都要拼命争取,父皇,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冯公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把头叩了下去。

    朱雀街,魏王府。

    一个身材高大,古铜肤色的健壮男子手持长枪,喘着粗气站在校场里。校场很大,却很安静,只是他的身后满地是碎兵器架,间或有几片断刃,显得场面有些狼藉。

    一名华袍男子带着几名精干持刀甲士站在男子不远的地方。军装男子演练完毕,挥了挥手,示意持刀甲士退下。

    “表哥,怎么样,气消了吗?”华袍男子肤色白净,生得倒也是一副好皮囊。

    健壮男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华袍男子,道:“校场之中只有上下,没有亲戚。赵展飞,你爹没教过你嘛?”

    “是,是,是,魏王殿下,是末将失言了。”赵展飞似乎很熟悉这位魏王殿下的脾气,并没有什么惶恐的神色。毕竟,他赵展飞乃是河北赵氏现任族长的嫡子,也是魏王殿下的嫡亲表弟。

    “殿下放心,皂衣卫都是我赵家多年的暗卫死士,绝对不会查到殿下的头上。至于普慧,我是真没安排他去。他虽然出身太行,却不是太行,王屋跟咱一条心的两派,而是来自五台山。他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倒是有些麻烦,总得给那边一个交代。这可是个念师啊!”

    魏王殿下眉头深皱,鄙夷地看了这个不堪大用的表弟一眼。自己这个表弟是个标准的绣花枕头。舅舅如此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怎么会宠爱这么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呢?他冷冷地说道:“念师?念师又怎么了,死了就死了。还要向太行交代,我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这个田什么来着?”

    “田无期。”赵展飞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大都的事情,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田无期去死,自然无比关注。“是啊,这个秃头隐藏的够深。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高人模样,结果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真是他娘的废物!更可恶的是还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大手笔,把他安插在咱身边,还真是下血本啊。如果不是这次被人一剑枭了脑袋,再往后真要把什么事交给他了,那才是真的要命。”

    “这次牺牲的皂衣卫,不仅仅是你赵家的暗卫,也是我大新的勇士。他们本来可以在疆场上与北元硬碰硬,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死得其所。而如今呢?被人像狗一样杀了个干干净净,还要背上个行刺叛国的罪名!这让本王以后如何面对军中同袍?更何况,这次两位头领一个出自宣府,一个出自大同,都是军中的供奉,谁还不知道山西,河北是我魏王的底盘,这个锅我能甩的掉吗?不背也得背!”

    魏王一边说,一边把手边的长枪一拧,气劲冲旋,把面前的地面崩出一个大洞。

    “真是邪门了。”赵展飞也觉得郁闷,怎么偏偏陆家的人没杀成,险些却杀成了别人。“也还好最后没真伤到那位,否则才是真麻烦了!”

    “废物!”魏王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骂谁。

    城南,楚王府。

    要说京中第一府,论位置,那自然是紧挨皇宫的燕王府。燕王乃皇上的嫡亲弟弟,又有贤王之称,颇受皇帝重用。论权势,那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府,当朝宰相谢伯温,是今上潜邸之时的从龙功臣,最得皇上信任。可要论豪奢,那还是首推曲江池边的楚王府。楚王府号称长安第一府,半围着曲江池。楚王也最好客,无论是进京的士子,地方的豪侠,还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儿娇客,都是楚王的堂上宾,座上客。

    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的楚王照例高坐主位,台下宾客满园。八月盛夏,曲江池的荷花都已绽放。白的花,绿的叶,真是对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夜晚的微风徐来,稍稍为闷热的长安城带来一丝凉意,端的是消暑避世的逍遥之地。

    一位酥胸半裸的宫装美人儿情意满满地把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在楚王的嘴里,引起了宾客的一致叫好。这位平易近人,出手大方的楚王是最受江湖儿女,乃至京中百姓的吹捧。美人儿脸若桃花,目含春水,端的是娇媚可人。众人只看到了现场的火热,却不知这背后的冰冷。

    美人儿借着半躺在楚王怀里的机会,轻声地在楚王耳边说道:“青山书院的主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收下了拜帖。”

    楚王眼睛半眯,像是没有听到一眼,照旧朝着诸位宾客道:“诸君,饮盛!”

    台下一片“谢楚王饮!”的答谢声,颇有君臣相和的盛世景象。

    楚王眼睛平视,头也不转地问道:“这位青山少年,真的是一剑诛杀普慧?这可是地破的念师啊,纵然比不上天命大修,却比寻常修行者强上不少,居然不是这少年一招之敌?”

    美人儿依旧巧笑嫣然,低声回复道:“现在基本可以确认,大都龙门涧外的也是此人,北元的驸马金刀也在他手上。不过,目前我们还没有机会直接接触他。现在收到的消息是此人自视甚高,恃才放旷,又出身神秘高门,似乎不易拉拢。”

    楚王饮下一杯美酒,他低下头,细细盯着怀中的美人儿,剑眉一挑,面上虽带笑意,语气却有些森然:“有本事的人当然不甘人下!真要是低头顺眉的,我还看不上呢。听闻他一骑当千,为的却是红颜知己。少年心性,最是爱慕美人儿。钰儿,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美人儿身子一抖,轻轻地咬了下丰满的下唇,轻声回复道:“钰儿愿为王爷大业奉献一切,大山火海,死而无憾!”

    楚王哈哈大笑,手掌从美人儿胸口的温柔之处一抚而过,“这世上哪有凡胎俗骨能对你这金陵第一美人儿不动心呢?”

    美人儿低头赔笑,却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已经把诱人的下唇儿咬出了血来。

    与此同时,接天楼,宰相府,枢密院,燕王府,甚至大内西宫都在上演着类似的场景。谈论的人和事也基本大同小异,都是关于田无期。或早或晚的,一匹匹快马,一队队明卫暗棋,甚至还有不少的鹞子,鸽子从长安城里冲天而起,飞向东边,都在打听这位青山少年。

    有的人不断的念着《少年青山说》和《桃花诗》,似乎若有所悟;有的人想象着大都城外少年横刀斩北元的英雄豪情;还有的人回味着飞剑诛念师的一剑之威。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

    青山少年田无期,一日惊动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