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田无期跟陆一鸣聊了两句,简单问明白了陆家的情况。基本上跟田无期所预料的差不多,陆家是从姑苏水陆联程来到长安。不过,至于为什么要来京城,陆一鸣也不太清楚。他虽然是陆三娘的侄儿,但陆家习惯上由女性掌家,陆一鸣反而没什么参与族中要事的机会。这几年也只是跟着自己的姑姑历练。陆一鸣这熊样,还号称陆家年轻一代最有希望的年轻人,大体上就能知道陆家男人的水平。
陆一鸣原本也以为陆家会直接进长安城,没想到却在八里庄住了下来。今晨一早,有人登门,陆三娘就带着李晓月出门了。高小花本来是不能去的,但是李晓月坚持必须带着高小花,否则她哪里都不去。陆三娘不得已,只得带着高小花一起去了。她们前脚没走多时,就来了这位高贵的小姑娘,接着就是刺客杀到,一阵兵荒马乱。
“真没想到这天子脚下也不太平啊。”见识过龙门涧北元骑兵南下的陆一鸣感慨万千。短短几个月,却能遇到两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似乎让这个年轻人在迷茫中成熟了起来。至少陆一鸣已经知道田无期不是普通凡人,不再端着陆家少爷的架子看人,而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着田无期的问题,甚至主动地说着陆家的一些事情。当然,至于这高贵女子的身份,还有刺客的来历这种高端问题,陆公子自然是搞不清楚的。
留在庄园里的千牛卫军士很懂事,没有强留田无期,只是客气的问清了田无期的住处,好方便日后调查佐证之用,然后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这尊大神。
田无期也是无语。前些日子一探八里庄闹了个鸡犬不宁,今天这二探八里庄更是热闹,直接横尸遍野,连难得一见的念师都宰了一个。除了打听到李晓月和高小花进宫之外,依然未能见到芳踪。田无期顿时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自从他飘然下山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此不爽!这巍峨的长安城,似乎压抑地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杨家兄弟今天杀的倒是挺痛快,不过他们看出了自己东主的不爽,便默默地跟着田无期回到了长安城里的小窝。回到粮食铺子之后,田无期把人召集起来,简单讲了下今天的事情,吩咐了两句,这几天要注意安全,晚上轮流双人岗哨,以防不测。
众人点头离开之后,邹有海留了下来。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护卫中有符师的,非重要宗室,权臣及世家重要人物不可。而能使唤得动念师当刺客的,更是耐人寻味。他听完了田无期的简单介绍后,无奈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估计郑老先生很快又要上门了。”
果不其然,郑老先生和那位高大人在日落时分又匆匆忙忙来到了田无期的住处。两人到来的时候,田无期正乐呵呵地看着几个少年爬上爬下的挂招牌。他半躺在一个有些年头的摇椅里,用老爷爷看孙子的慈祥目光看着喘着粗气,面色难看的两位来客。
高大人嘴角抽了几抽,到底没有开口。郑老夫子看着这般情景,心里对田无期的风轻云淡甚是佩服,也淡定下来,行了个拱手礼,笑呵呵地打趣道:“郑某朝拜门,暮来访,一日两登府,叨扰院主了。不想田院主却是好闲心,这是要开门营业了”
田无期颔首回礼,道:“哦,郑老先生啊,见笑见笑。田某苦哈哈出身,青山书院也是穷地方,也不养闲人。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这京城居,大不易。不开源节流,田某怕是待不下去啊。郑先生是大家,品鉴下邹先生的这两个字,何如?”
郑德刚一肚子的话想说,却被田无期这不急不慢的态度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抬头看了下招牌,字倒是刚劲有力,颇有风骨。
“桃记,”郑德刚轻声念到。他有些奇怪,一般商铺起名,要么用自己的姓,比如“田记”,“陆记”等;要么取个吉利,凑个口彩,比如“第一楼”,“福寿阁”等;再不济也是突出下地方特色,比如“姑苏人家”,“蓝田坊”等。好在老人家毕竟见多识广,马上乐呵呵地一语双关道:“院主起得好名字,虽然多了丝脂粉气,却琅琅上口,引人眼球,让人不得不关注啊。”
田无期呵呵一笑:“本来想叫青山粮食铺。邹先生却说书院毕竟圣贤地,用书院名字做买卖终究是不妥帖。在下一想,我青山之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十里桃花,还算看得过去,便叫桃记吧,以后郑先生可要多多照顾生意哈。小店诚实经营,童叟无欺。”
郑德刚叹了口气道:“田院主谪仙下凡,却挂念着凡间俗事,真是,真是……”
田无期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神仙?难道修行者就不吃饭了?不过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自古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粮食最大。开间粮食铺子,挣点良心钱,我心甚安。”
郑德刚又叹了一口气,他感觉今天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拱了拱手道:“田院主,咱们就不打机锋了。今日您在八里庄一战成名,老朽都不知道如何说是好了。”
田无期闻言起身,淡淡说道:“哦,我还以为早在数月前龙门涧的时候,田某就世人皆知了,没想到还是自作多情了。”
郑德刚闻言语塞,他这一辈子已经见过不少孤高狂傲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里自然有不少惊才绝艳之辈。这些人里有些像流星一样很快就陨落了,也有的像长明星一般一直绽放星空,但却没有一个能像眼前的年轻人一样强大而难以捉摸。
郑德刚苦笑一声道:“田院主,老朽真没想到,不过是半日的功夫,院主竟然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说来前夜还要多谢院主手下留情,没有与老朽计较,否则想来老朽今日也站不在这里了。”
田无期摇摇头道:“郑先生过谦了。只是今日这八里庄之事,田某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倒要请郑先生指点一二。田某只问今日之刺客是冲着这庄中姑娘,还是冲着李晓月而来?为何又偏偏是田某进庄的时候才遇到?”
那位高大人早在旁边听得是青筋暴起,估计是被田无期这嚣张的样子气得不轻。他终于忍不住火,怒声道:“大胆刁民,不要以为有几分蛮力就能如此跋扈。你可知今日贵人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岂容你这不懂事的小子妄议,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田无期冷冷看了高大人一眼。冰冷的目光有若实质,高大人顿时从内到外打了个寒颤。八月的长安很是闷热,傍晚尤甚,但田无期只是一眼,就让他有如坠冰窟的感觉。想到了此人今日的战绩,高大人不免有些后怕,万一这厮不讲规矩,暴起伤人,吃亏的到底还是自己。
郑德刚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道:“高大人也是急切了,田院主莫怪。我知院主现在心里或有存疑。然而今日之事,绝非鲁王殿下安排。反而,鲁王殿下现在对院主怕是更加敬重和感激。今日贵人的身份,老朽不便多言,但刺客的来历,老朽却是了解几分。老朽担保,刺客今日绝非是为这贵人而来,而是冲着李姑娘!”
“哦?郑先生如此笃定?”
“老朽不瞒院主,今日之刺客,虽然有修行者,却带着军中的习惯,尤其是北地边军卫所的影子。念师,法号普慧,来自太行山。”
郑德刚虽然没有明说刺客或者刺客后边的人是谁,却字字映射。
田无期闻言只是笑笑。郑德刚见田无期丝毫不为所动,不动声色地与高大人对视一眼,又道:“田院主如此淡定,可是有所得?”
田无期摇摇头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田某只是想找个人,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却搞得如此复杂。这称王称霸的,有意思吗?”
高大人习惯性地就要斥责一下,却被郑德刚用严厉的眼神制止。郑德刚看得出田无期似乎不愿与己方多谈。这二次登门,基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待下去恐怕弄巧成拙,郑德刚便告辞而去。
邹有海看着两人离去,感慨一声地道:“这郑先生不知道算不算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田无期笑笑道:“这位郑老夫子,人老心不老,是个人精。”
邹有海也呵呵笑道:“院主才是人精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放在躺椅旁边几张各色请柬上,“院主你故意把今日下午收到的请柬放在明处,是想告诉这位郑老先生,长安城里如今登门而来可不止这位鲁王殿下吧。”
田无期道:“这位郑先生要么是欺负咱人生地不熟;要么就是看我年轻。甩几张请柬出来,也是让他知道下,别以为拿住了陆家,就吃定了我们。惹毛了老子,先收拾了这个鲁王!”
邹有海自动过滤了田无期大逆不道的话语,笑着道:“魏王,楚王,太子,这三位的拜帖可都是重量级的,先后脚到,都不是等闲之辈啊。这大新的储君大位之争,看来是如火如荼啊。不过无论如何,院主今日在八里庄一剑动京城,怕是诸位王爷都抢着请您去当座上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