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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东城杨家

    “哦?”汪同知抚了一下自己的长须道:“田院主竟对国事如此关心?呵呵,该当如此,该当如此。我等同属胶东,青州胶州自当同气连枝。倒也不瞒院主,倭寇卑鄙,偷袭我山东,不过如今我大军一到,死伤无数,早已鼠窜。捷报已陆续传回青州,过几日应该就可以凯旋班师了。”

    田无期耸耸肩,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哦,倒是好事。不过说来此次倭乱,可以称得上大事了。莫说我大新朝从未有过如此情景,便是翻遍史书,我中原皇朝也从来没有被倭寇攻破城池的记录。只是这前无古人的记录倒是有些难堪。”

    “呵呵,田院主话糙理不糙。不过,寇情到底如何,事件如何定性,到底还是要看朝廷。”汪同知这次倒是没有笑,毕竟唇亡齿寒,前些日子青州也是风声鹤唳,他自己也颇受惊吓。

    “唉,说来我在青州都见了不少胶州难民,敢问大人,是也不是?”

    “呵呵,倒是的确有胶州乡民聚集青州。不过到底胶州损失如何,我等也无从得知,还需看大军回转后再行斟酌。届时青州一地,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自有分断。不过在下倒是听闻,田院主宅心仁厚,书院多有救济灾民,青山书院之中,有几位学子便是田院主数年前救于流民之中。”

    这会儿说话的却是那位一直含笑在听,并不多话的杨知事。他倒没有避讳难民这一点。一来青州城里长眼睛的人都看到过乱哄哄逃命过来的胶州人,没什么好隐瞒的;二来却也点出他对青山书院和田无期颇有一些了解。

    “哦,倒是田某疏忽了,杨大人既为知事,想必也多有协助汪大人救济难民。我青州犹此,想必这胶州已然是水深火热,一片狼藉了吧。”田无期不咸不淡地继续接着说道。

    “料想总是会受些损失。唉,倭寇凶残,我民何苦!”汪同知接了一句。

    “此次胶州受此劫难,百姓人家不说十室九空,也是五五之数。倭寇此次犯我山东,挑在夏粮将收之际,胶州的夏粮想来已被倭寇劫掠一空。便是那些侥幸留的性命的胶州百姓,如今已无粮可收,无饭可食,真是民生多艰啊!两位大人一位高居同知,高屋建瓴,一位本地世家,闻名齐地。田某倒想请教下,如今却有一户人家不仅在这倭乱之中丝毫不受损失,甚至收获颇丰,您说这样的人家可有蹊跷啊?”

    “哦?”汪同知眼睛里一下子冒了几丝精光,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田无期,似乎是在品味田无期这句话的意思,而杨知事也是保持着脸上的笑意,看着田无期。

    田无期继续说道:“这一世家,苟延于琅琊,却号称传承千年。如今田某倒是有些明白这家是如何延续的了。当然了,这家人既然能够认贼作父,自然是没脸没皮到极点,只是不知我山东百姓,我士林学子,我大新王朝能否容得了这卖身投敌之家啊?”

    “哦,竟有此事?”杨知事不动声色地说道。

    “呵呵,明人不说暗话,说来这乱臣贼子两位想必也有所耳闻,正是那琅琊王氏!”田无期懒得再绕弯子,直接说了出来。

    “田院主可慎言呢,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无明证可要惹出泼天大祸来。”杨家同为山东大户,杨知事闻言下意识地就接上了话。

    “明证?田某自然有消息来源。我山东自古豪侠地,虽然偶有害群之马,却也不乏仁人智者。此次倭乱,便是修行中人也有人挺身而出抗击倭寇,有牺牲,有流血,可歌可泣!胶州诸家百姓皆受损,军中里胶州卫千户,副千户也为国捐躯。而这王家不但毫不受损,反而趁乱收拢人心,壮大宗族。可见所图甚大。因此,田某断定,这王家不是带了路就是投了敌。还请两位大人早做准备。”

    田无期无所谓,顺口就往大里说,反正早看琅琊王家不顺眼,先把锅扣过去再说。不管他们是真汉奸,还是假仁义,有机会能给他们上点眼药就别闲着。

    汪同知刚才一直没有接话,这会儿才道:“此事甚大,自然需要从长计议,审慎度之。不过,其中的是非曲直自有行省平章,朝中部堂断定。汪某为官青州一任,但求造福本地一方。”言下之意,这事和他没关系,他不能管也不想管。

    田无期自无所谓,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把这事传递出去。至于后边,他也不怎么关心。他这人想法速来简单,杀人不过头点地,有麻烦了除掉就是了。王大轮倒是刚听说有这么回事,眼神有些闪烁。

    杨知事或许是看到有些冷场,先看了汪同知一眼,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便了然于胸,呵呵笑道:“田院主修行中人,却对凡间是非颇多关心,真是难能可贵。不过今日邀田院主到此宴印,我等不谈国事,只聊风月,哈哈。”

    看田无期面无表情,他接着道:“说起这风月,这小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落在江北,却有江南之风。我看外边已经雨歇月明,在下可否请田院主鉴赏下这青州小院,如能得院主妙笔,再留下一言半语脍炙人口的诗篇,岂不是美哉?”

    听到这句话,田无期便明白了,原来今日的正主并非那位坐在主位上的汪同知。而是这位杨知事。

    想来无非是此人之前和田无期并无交情,怕贸然来请,如果被拒,自然会失去颜面。通过汪同知邀请,既能邀到田无期,又抬高了彼此身份。青州杨家,果然不简单呀。

    杨家算不得世家,以前最多算的上是地方大族,不过是最近两代才突然撅起的富户。青州人多数没怎么听过或传过杨家的朝廷背景,这一个小小的知事却能拉得动同知出面,很有意思啊。田无期干脆地站起身,道:“请。”

    杨知事看田无期如此痛快,微笑道:“田院主果然豪气。大人,王先生。那在下先陪院主鉴赏下我青州小院,少陪,少陪。一会儿必定自罚三杯。”

    见汪同知含笑点头,王大轮何等人精,自然看出了门道,也笑着道:“两位请,倒是在下早听闻同知大人对南派诗词造诣颇高,早就想请教。一会若大人有佳句做得,便告知主事大人与院主,我等自当共饮之。”

    这杨知事引着田无期走出了主厅,跨过一道廊桥,来到了院中小湖的湖心亭。此时云散雨歇,明月又现,清风徐来,甚是舒服。田无期看着这位蛮有风度的杨知事,心里一阵腹诽,心道可惜了这良辰美景,月儿不在,如今却是一个大老爷们,真是扯淡加浪费。

    想到了李晓月,田无期自然就开始回味她的一颦一笑,她漂亮的眉眼,可爱的嘴角,还有那颗迷人的美人痣,再往下就是……

    却在此时,听到杨知事有些爽朗的笑声:“是在下的不是了。如此良辰美景,应该有绝世佳人陪着田院主共同赏月,才是正理。如今却是我这粗鄙之人站立于此,真是大煞风景,罪过,罪过。”

    如此识趣的话自然人人爱听,田无期面色稍缓,淡淡说道:“主事客气了,您倒是个明白人,有话但说无妨。”

    杨知事又是哈哈一笑,道:“田院主果然性情中人。好,在下也不绕弯子了,也请院主多担待。”接着脸色一肃道:“请问院主,月余之前可曾北上大都?”

    “确有此事。”田无期直言不讳道。

    “请问院主,可曾在龙门涧遇到北元骑兵南下?”

    “确有此事。”田无期淡淡回复。

    “好,我青州坊间日前盛传,有一盖世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在龙门涧一线天单人独骑击溃北元虎贲亲军都指挥使司,阵斩其都指挥乃蛮台!在下斗胆,敢问院主,此位盖世英豪可正是院主?”

    “确有此事。”田无期神色淡定,目光平静,吐出了第三遍相同的话。

    杨知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田无期的脸孔,仔细观察着田无期的神态,语气,动作。然后突然放松下来,一鞠到地,道:“是在下无理,青州杨延东拜谢院主。院主卫我大新河山固然令人钦佩,更难得的是不贪功,不自傲,果然是神仙中人。请受在下一拜。”

    田无期右手一拂,托起杨知事,淡淡一笑道:“杨知事,不必多礼,我说过了,有话便请直言,刚才这些事,坊间也好,官家也罢,似乎不是主事大人要说的重点吧。”

    杨知事脸色稍稍一僵,他没想到田无期居然如此精明,丝毫不受他的拜服影响,一口道出他还在绕圈子。他很快调整过来,不尴不尬地一笑道:“院主多心了。只要确定立下这盖世功劳的是院主您,金刀在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哦,主事大人知道的还不少呢,金刀也有耳闻啊。呵呵,我险些还以为今天设下的是鸿门宴,不知接下来是要学那秦王借和氏璧一观,还是刘玄德借荆州有借无还?”田无期不为所动,淡淡说了一番话语,堵死了杨知事后边想说的事情。